玉蕴堂的羚翘辟毒丹,药效直追研春堂的宝药。
一夕之间,传言如风沙遍布西安府的大街小巷,又快马狂奔地向着整个陕西行省的各州府县镇传去。
凡是售卖玉蕴堂羚翘辟毒丹的药铺,门前皆排起长队,而原先药柜上摆着研春堂宝药的大药堂,全都一夜熄了火,宝药高高在上的价钱本就令人却步,这下更是没了人来。
这架势,连邓如蕴自己都没能料到。
可她新药已经出了,药方是定下的不可能随意改动,而价钱更是根据用料,定在寻常人都能买到的价格,不可能因为直逼“宝药再改成高价。
可玉蕴堂这羚翘辟毒丹,也确实把研春堂等一些大药房的生意,一下挤没了影。
秦掌柜心惊胆战地跟邓如蕴商量。
“东家,这研春堂、老万和那些人,还不得盯死咱们啊?莫说盯着咱们出错,便是故意使坏,怕他们也都能做得出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研春堂、老万和这些大药房,平日里对开在街巷中的小药铺可没少淫威压迫。
西安府最好的药材、最利害的药坊、最是技艺精湛的药师,皆被他们牢牢控在手心里。
小药铺们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或许还能支撑着养家糊口,而若是想要买点便宜的好药,打破他们的垄断,便要么直接收购,要么收购不成就只能等着家破人亡地滚出西安。
玉蕴堂原本只是被白春甫略略照看的小药堂,可正因这做出了打破他们一手掌控的便宜好药,而被其他小药铺追捧,又在西安城闯出了些许名声来。
若要她眼下屈从必不可能,但与这些人直面相抗,邓如蕴怕自己还没有这样硬的身板。
只是她还没想好要如何,滕越从外面走了过来。
他似是在外就听见了秦掌柜的惊忧,此刻低头看向邓如蕴脸上的忧虑,站到了她身旁。
“你只管放心地把羚翘辟毒丹,制好卖好就行,旁的事情皆有我在,你都不必忧心。
邓如蕴抬头看去,他跟她定定点了头。
*
短短半月的工夫,玉蕴堂先后经历了无名恐吓、药库起火、假药乱真、病人称中毒状告衙门等一堆事。
秦掌柜每日天不亮就不敢再睡,来回在制药坊和铺面里巡看查点,不过连番经历了这么多事,却没有一件伤到了玉蕴堂的脸面。
如今滕将军直接派兵就守在了药坊和药铺内外,道是军中亦有不少病例,只等玉蕴堂做出羚翘辟毒丹供给军需。
无
人不知这玉蕴堂原先就有白六爷撑腰,如今更有滕将军坐镇。
连先前老万和使坏,让人作假诬告玉蕴堂到衙门,衙门也给他拒了回来。
老万和、研春堂背后是有秦王府,但刚刚立了大功的滕将军,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如此这般,干脆有关玉蕴堂的案子,一概压着暂不受理。
可研春堂引以为傲的宝药,除了极其信重的少数高门老客人还在买之外,再没了其他销路,所谓的平价新药更是无人提及。
研春堂的大掌柜和二掌柜,这十多日脸色就没好看过。
二掌柜找去大掌柜商量,“要不咱们再去趟那金先生处,他既然说有便宜药方,那必然有,大不了咱们再便宜些,只要药效够好,以研春堂的名声,不愁不把这小小玉蕴堂打趴下。”
如今西安府里,你能和玉蕴堂抗衡的药师,恐怕只有砚山王府的金先生了。
但那人脾气怪得很,分明自己连那院子都出不去,却还想忧心那些买不起药的贱民。
大掌柜脸皮动了动,他道,“我们去找他,他只会让我们定出极低的价钱。”
他说着,目光往远处一片楼宇轩昂的府邸看了过去。
“研春堂不买便宜药。与其去求他,不如直接去找他的主子。我倒是看看,那位镇国将军发了话,那金州小药师还能不顺从?毕竟那位可等着研春堂的分红呢。”
这话说完,大掌柜带着二掌柜,又递帖子进了一趟砚山王府。
两人在砚山王府停留了两刻钟的工夫就离了去,而两人一走,镇国将军朱霆广当即带人,扬鞭打马往城外奔去,他们在城外左转右转,最后在一片山庄中停了下来。
药童正在院中捣药,先生并不对他们过多严苛,只说把今日的药捣完,就能吃饭去了。
两个小药童一边捣药一边闲聊,先生在院中出不去,他们也是一样,就算聊天也聊得无甚意趣。
可就在这时,常年紧闭的院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小药童一听,就惊吓地扔了捣药杵,往房里给先生报去。
男人正坐在窗下,低头不知在思量何事,见两小童惊怕地跑进来,急急喊着先生。
“先生,有、有人来了!”
这如同囚笼的院中,只有一人会动静如此的前来。
男人叫了两小童先行离开,就见门口,那砚山王府的镇国将军朱霆广,大步跨入了庭院中。
男人出门迎去,走到院中刚跟他行礼,他便开了口。
“你既然有更好的药方缘何不拿出来给研春堂?还非得让我前来讨要不成?你面子很大么?”
朱霆广几句一出院内院外无人敢应声只有药气默然在空气中缓行。
但“金先生”却没有因此惊怕反而低头轻笑一声。
“上次那研春堂二位掌柜前来就让我给他们拟个更低廉的药方。可这药方岂是这么好拟的?”
他说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药效好的便宜方子反而问朱霆广。
“难不成那两位掌柜听我说一时拟不出来就来寻将军您给我施压?竟如此驱使将军为他们研春堂做事。”
他把先前在大掌柜二掌柜面前的话全都推翻了去反而倒着推到了那两位掌柜身上。
朱霆广微顿一时间还真弄不清到底两边谁说的才是实话。
但朱霆广却哼了一声。
“我劝你最好别在我面前使小心思。”
他眯了眯眼睛盯向了身前瘦削的男人他低了两分声音。
“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制药之技
朱霆广这话说过去寻常人早已吓得颤栗不已可面前的男人却仍旧是方才的那副模样毫无波动可言。
他这无有反应的样子登时就将朱霆广心里的躁怒之火点了起来。
他倏然一步上前径直攥起了男人的衣领。
怒煞之气骤然而起朱霆广咬牙盯住被他囚困于此的男人他忽然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邓如蘅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也要好好思量思量你金州老家的一家老小。我朱霆广碾死他们可就跟碾死蚂蚁一般简单。”
躁怒之火烧在朱霆广的眼睛里烧得他眼下血丝环踞在眼瞳周遭。
邓如蘅看过去默了一默轻声问了个问题。
“我会留在这里继续为将军制药、赚钱那将军能保证我在金州的父母妻儿和妹妹都安稳无虞吗?”
他问去朱霆广手下一松推开他负手站在了原处。
“那是自然。”他说得漫不经心只道“我眼下最是缺钱你好生地给研春堂拟个好卖的方子来我当然能保他们无虞。”
他这话说完见邓如蘅不再多言以为他听到自己家人便不再乱起心思应下此事就甩袖离了去。
偶然打开的大门再次紧紧关闭关于外面的消息也被阻隔在层层院墙外透不进来。
可是男人却静默地立在院中连小药童过来瞧他也没留意。
他只默然看向天空看向西安城的方向。
玉蕴堂。
西安城新开的玉蕴堂开业不到一年东家在官府的登记姓梁是金州来的人士是制药才起的家。
邓如蘅一双眼睛闭了起来。
是蕴娘
当年他带着家中过半的资产还借了其他几家药铺的钱带着几位同行友人也带着大福一路往西出关采买稀有珍药。
这一路确实有诸多不顺而关外黄沙漫漫寻药更是艰难。
可所有难处他们都撑了过来他们屯购了许多市面上几乎见不到的好药材只等着回到金州必然能就此一发起。
谁料就在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也是一副商队模样的关内汉人这群人在关外遇到了狼群不少人受了重伤。
而邓如蘅这些人恰都是些药师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然而他们去给这些人治了病仅仅同行两日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伙人根本就不是关内出来的商队他们各个练家子分明是行伍出身的军户!
而他们当头的所谓商户大东家的那人也确实不是做买卖的行商而是砚山王的幺子镇国将军朱霆广!
砚山王府仗着关口有人违抗朝廷之令与关外鞑子私下交易、偷偷买卖。若只是些马匹、茶叶也就罢了他们居然暗中倒卖兵甲军火!
藩王同关外鞑子勾结已是重罪而倒卖兵甲军火更是削爵砍头的死罪。
邓如蘅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可是他们想要再脱身已然不可能了。
他们这一行历尽千辛万苦从金州前往关外只为了采买稀世药材将生意做大做好。可就在发现端倪的那夜所有人被屠杀殆尽邓如蘅拼死逃出来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
可他不想死他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和妹妹他见那朱霆广也被狼所撕咬当即表示自己可制出能让众人快快恢复的伤药。
朱霆广没有立时杀他他也确实制出了可用之药。
彼时他连番给朱霆广保证自己绝不会将砚山王府的事说出去只求留下一命返回家中。
朱霆广倒也没杀他却在见到他制药之技后将他径直带回了西安。
他父王砚山王沉迷丹药四处招揽药师朱霆广将他献了上去讨好其父。
自那一日起他被囚禁在这四方小院里四年再没能踏出此地一步.
他曾逃跑过几次,险些被朱霆广打断双腿;他找人替他打听、送出消息,人被发现后全都没了影;而朱霆广又拿他金州的家小威胁。他不敢再乱来,怕触怒了此人,殃及了家中。
可如今,蕴娘,他的妹妹小蕴娘,为何会来西安开起她自己名号的药铺?
当年他们一行人皆被朱霆广灭口之后,药材与剩余钱财也都被朱霆广收入了囊中。
他彼时从家里带了那么多钱出来,多年不归,家中必然要衰落,又怎么短短四五年就翻身到西安来开了药铺?
可若是家中翻身到了西安,也该用自己家的老字号先打开局面,可他此刻听到的,却是妹妹从前半开玩笑说给他听的“玉蕴堂。
邓如蘅整颗心都坠落了下来。
朱霆广根本就没照看过他金州家中半分,甚至恐怕他家在何处,那朱霆广都根本没有问过一句。而他被此人囚禁于此,所有药和钱也都入了这砚山王府的库房,他自己家中又是如何情形?!
为什么来西安的是蕴娘?爹娘和他的妻呢?
蕴娘才多大年岁?算起来,她今岁也才十八吧?
如果、如果爹娘和妻子都不在了,那么家中没有他这个支应门庭的长兄,所有的一切是就落在了蕴娘的肩上?
可他离家的时候,蕴娘还是个未及笄的成日笑嘻嘻的小姑娘
只稍稍念及此,邓如蘅心头就被撕扯到根本喘不上气来了。
可外面到底怎样,家中到底怎样,被死死囚困于此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但是,研春堂想要用来跟玉蕴堂竞争的药,他做不出来,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如果那真的是蕴娘,他希望蕴娘的玉蕴堂能借此声名鹊起,能四海名扬!
至于他,他最是想出去,可出路又在什么地方?
*
老万和替研春堂使尽了路数,也没能动摇玉蕴堂半分。
药卖的顺利,邓如蕴今日早早就从铺子回来,回了家。
她在药铺里只是“梁韫,滕越这大将军也不好总出现在药铺,不过这会她走到了大街上,才察觉有人跟在了她身后。
药铺离着暂住的院子不远,邓如蕴往家里走,沿路还准备给玲琅买包热点心吃。
但热点心没买到,却见到了凉糕。
这会儿的天气,凉糕可不好卖,邓如蕴问了一句身旁的人。
“你要不要买两块?
男人听见她问就止不住翘起了嘴角,
她要给他买点心,是跟跟她小侄女和外祖母一
样的待遇。
可是她让摊主包了两块凉糕,却转头向他看来。
滕越微顿,她反而道,“愣着干什么?你不给人家钱吗?”
滕越彻底愣住了,旋即又不由笑了一声,瞧着她一双俏皮地挑着的小柳叶眉。
“我以为是邓东家大方请客。”
他这话一出,她就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她忽然朝他看来。
“可是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朝廷应该要给大奖赏了吧?这么大的奖赏,还让旁人花钱请你吃糕点?”
她说着,还问。
“是要封爵了对吗?”
恩华王要在秋后问斩,而滕越平叛的功绩差不多也该下来了,这会迟迟不下,恐怕不是一般的封赏。
很可能就同她说得一样,是要封爵了。
但她这么问来,嗓音轻轻地落在他耳中,他心上却重重一慌。
她本就觉得与他之间相差多大,觉得他们之间的姻缘并不合宜。
而他若是再封爵位,他怕她更如此作想。
滕越不敢跟她细论此事,只能踏进她的圈套,自己掏钱给自己买了两块凉糕。
他给了钱,她反而笑了,“看来将军确实要领大封赏了。”
“邓蕴娘”
滕越不由地紧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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