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浅窄房中。
四目相对的瞬间,邓如蕴只顿了一下就别开了目光,她在房中翻找了一下刚搬过来的箱笼,翻出一把油纸伞来,朝着他递了过去。
只是这伞旧了些,伞面有些开裂。
“你先拿着,等雨小一些就打伞走吧。”
她递去,可抬手送过去,他却不肯接下。
邓如蕴转头看向他,他却一步上前,他没握住伞,却握住了她的手。
他指尖还有潮湿的雨意,他站在这浅窄的房间里把邓如蕴整个视线完全占据,身上的气息连同从外间带来的雨意,一并将她包围了起来。
邓如蕴要抽回手他却不肯,她抬头向他看去,看到他潭渊一般的眼眸映着她,射出目光紧紧将她锁住,邓如蕴心跳都快了起来,只觉自己好心让他进来避雨,简直如同引狼入室。
她把伞往他怀里掖去,“你现在就回去。”
这次他接了伞,却直接将伞放去了堆叠的箱笼上,他只看住她,又要再上前一步。
再上前,他就要抵到她脚尖上来了。
“你站住别动。”她连忙出口。
她先是让他打伞离开,又让他站着不许靠近,滕越低头垂下了眸中光亮。
“我不想走,我想今晚给你守夜。”
邓如蕴又不是深闺里的小姐,她哪里用人给她守夜?
“我不需要。”
可他却紧看着她道,“可是我需要。”
这话说得邓如蕴一愣,她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她房里,他却要人守夜,难不成让他到床上,她睡地上给他守夜?
邓如蕴抿了抿唇,却自眼角瞥见他眸色越发沉落下来,他虽站在明亮的灯下,可身上莫名笼罩着一层晦暗的光,窗外淅淅沥沥的山雨似乎落在了他身上。
他嗓音亦如夜雨一般。
“蕴娘,我真的不能走,因为我会害怕。”
他是一个自少时入军就开始随军搏杀的人,是名头放到关外会让鞑子胆寒的人,是连造反夺城的贼人都能一朝之间平叛诛杀的人,他会怕什么呢?
可他说他怕,邓如蕴不禁自眼角向他看去,看到他落寞的脸上眸光微颤。
嗓音低到与窗外的夜雨交混在一起,可字字句句都清晰落进邓如蕴耳里。
“发现你走了之后,孔徽也好沈言星也好,都当即派人传信替我寻你。可是那么多人手,把整个西安城都翻了一遍,都找不到你半片身影。起初我在京城回不来,只恨自己不能一夜飞回西安,
连做梦都在策马而回,可每每醒来,看到的还是京城陌生的夜空。
他说那几日,根本无法闭眼安眠。
“然而等我快马回来,西安附近的县镇都被翻了两遍,还是没有你的踪迹,你就好像晨起的露珠,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一下就慌了神。
他真就慌了神,这是在外打仗都从未有过的感觉,还是佟副官提醒了他一句,去西安最北边的同官县寻一寻,他这才顿觉有理极了,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当即就带着人直奔同官县。
“可是等我找到了同官县,寻到了你落脚的宅院,急急赶去却只见到一个打扫宅院的人,他说你已经走了,就在三天之前就已经走了。
邓如蕴听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鼻音都浓重了起来,他看向她,眸光的颤动连通着她的心口,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蕴娘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
他哑声开口,“我想,我会不会永远、永远都晚你这一步?
他追逐的脚步,永远错失在她离开的脚步之后。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话音落进滴滴答答的夜雨里,酸涩在鼻腔里蔓延而去。
她可以想象他究竟寻了多少处地方,秦掌柜偷偷让人给她传话,说几乎整个西安都知道立了大功的滕将军,却把自己夫人丢了,日日发了疯地找人,西安都快被他掀开抖了三遍他怎么就,怎么就那么执意?
邓如蕴紧抿着唇,拭去眼角一滴悄然凝落的水珠。
她朝他看去,见他更低了头,可眼帘却抬着,眸光微闪地看着她。
“蕴娘能不能别再赶我走?我就是想守在你身边而已。
不想再一睁开眼,梦境破碎只剩下陌生的京城,也不想一转身,她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看过来,像受了伤的山鹰,也像找不到家的大福,他微微抿唇,亦似委屈地含了眼泪的小玲琅。而他谁都不是,他是滕越、滕遇川。
邓如蕴还没想好怎么说,脑袋却先替她点了点。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蕴娘,我去把外祖母的竹榻搬过来,晚上睡在竹榻上就行!
他说着似是怕她反悔,立刻就往窗外去,也顾不得外面山里的疾雨,三下两下的工夫,就把外祖母的竹榻提了过来。
邓如蕴:“.
他这也太迅速了吧?
她方才那一下软了心,这会又有了引狼入室的感觉。
但书案上还放着一摞病案尚未看完,
邓如蕴转身便不想再管他坐回到了书案旁边。
她挑亮了案上的灯看病案。
滕越见她不说话了倒也不出言打扰先是把自己的竹榻收拾好不敢把竹榻摆的离她的床太近却也放到了一眼能看到她的地方。
只是刚放过去房顶上咕咕噜噜地竟落下了一串水来正就落在了邓如蕴的书案上。
邓如蕴的书案放满了纸张书簿这一落雨立时兵荒马乱起来。
男人倒是眼疾手快连忙拿了个茶壶放到了漏雨之处接着便道“我去屋顶遮瓦一会就不漏了。”
外面雨下的正大邓如蕴想说算了可他已然出了门进到了雨幕里他伸手连利镇上房子又不高没多少会就给她遮好了瓦片又去涓姨她们处看了看涓姨的房间也漏了雨顺道一并修了。
但等人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他倒是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将湿透的长袍褪了下来挂到了一旁挺拔的身形只着了一身素色中衣站在房中央。可他但里间的中衣也湿了不少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反而问邓如蕴冷不冷。
“要不要喝点热茶?我给你烧去。”
邓如蕴不用说自己不冷
邓如蕴见状不由就开口。
“入秋时节你又是淋雨又喝冷茶必然是要染了时疫的。”
可他却完全不在意她的提醒只眨着眼睛看向她“蕴娘是担心我了吗?”
他自己说着脸上就扬起了笑意“这算什么?我没事的!”
不知是不是表现他确实没事先见她手边的砚台上墨不多了给她添水磨了墨又见她忙碌一时不准备睡下又给她拿了件衣裳披在肩头。
邓如蕴见他给她忙个没完不得不道。
“你不用做这些。”
可他却道。
“蕴娘我特别乐意。”
从前皆是她悄悄跟在他身后在他以为寂寞无人之时陪他度过无数日与夜如今也该轮到他陪在她身边若她愿意他可以使出所有力量托她直上青云!
等到夜深到整个山间小镇都寂静无声的时候邓如蕴房里才熄了灯火。
房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可莫名地邓如蕴却觉得竹床上的人似乎不肯睡下一直朝着她的帐边看来。
他的目光仿佛就这么萦绕在她帐边不肯离去直到她渐渐困倦沉入了黑乡里那
目光萦绕的感觉还未消失.
翌日雨还没停可山上的树叶似是一夜之间染了秋黄摇摇飘飘地落了满地。
邓如蕴是送不走这个人了只能由着他给自己挑伞去把服了试用药丸的病患看了一遍。又去临时搭建的制药的药房细看了一下制作的成药。
药丸才刚制作起来约莫还要等些日子才能初见疗效。不过邓如蕴还是忙碌的不轻在药坊与囤药的库房与病患间来回穿梭。
滕越一直跟在她身边却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到了快入夜的时分隐隐听着镇口路上有动静不时就有亲兵来报。
“将军老夫人和姑娘来了。”
母亲和阿箫。
滕越见邓如蕴正盘点库房里的药材没有打扰她自己先去了镇口。
*
镇口。
林老夫人从西安城过来没想到此间如此偏僻恰昨夜又下了雨马车绕了好一番山路才进到了镇上。
这会刚从马车上下来滕越就走了过来。
她还没开口
“哥嫂子呢?”
滕越说蕴娘在忙回应了妹妹两句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过来了?”
林明淑连忙点头又低了些声音问想滕越。
“蕴娘她不肯跟你回家吗?”
滕越没有回答母亲这话只默然叹了一气。
滕箫却在这时说了一句“不知道嫂子见了娘会不会更不愿意回家?”
话音落下林明淑默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女儿。
不管怎样她总要先把话给蕴娘说清楚躲着或者避着不见蕴娘才是断了滕越与蕴娘之间被扯到只剩下一根细丝的红线。
等到事情结束她也该同表妹那般住到山上庙里去不再耽误孩子们各自的前程。
但邓如蕴这会儿在忙碌林明淑也不好过去打扰她让人搬了些东西“先去拜见蕴娘的外祖母和姨母吧。”
林明淑素来礼数周道。
只不过原先她几乎没怎么见过邓如蕴的外祖母和涓姨彼时认为契约的关系也没有必要过多接触。
但眼下全然不同。
一番赶路少不得颠簸风尘林明淑先换了一身衣裳趁着雨势轻了些许亲自带着礼登门去拜见。
涓姨刚给邓如蕴的外祖母熬了药陪着她老人家喝了。听见外面有敲门声还以为是镇上人只让玲琅带着大福跑过去
瞧一眼。
可是玲琅很快跑了回来,小脸有些发紧。涓姨没等她开口,就连忙推窗看去,看到了站在院门前的林老夫人。
涓姨并没把人拒之门外,但也先把外祖母的药碗收拾了一下,才出了门去。
林明淑见涓姨走过来,再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道,“亲家姨母。”
涓姨道不敢当,“老夫人客气了,您此番前来是.?”
到了这个时候,林明淑也就直接挑明了。
涓姨将她引到了房里来,老祖母坐在上首,虽然认不清堂下的人,却也安静地等着她自己开口。
林明淑再无辩解之意。
“.从前那契约之事是我犯了糊涂,让蕴娘吃了许多苦,我心里后悔不已。”
涓姨朝她看去,见她确实目露愧色,这般高门妇人,尊贵风光,先前她甚至无缘见过,此刻却垂头叹气,苍老之意隐隐出现在了鬓角。
她听她道,“我先前只想给滕越结一门高贵的亲事,从未把蕴娘当作他的良配,可我绕了这大大的一圈,才晓得所谓名门贵女未必有多少实意真心,而落在枯草里的珍珠,哪怕暂时蒙尘,却依然价值千金。”
她道,“蕴娘,便是那千金的珍宝。”
她此番话皆自心中的悔恨,此言出口,房中静了静。
房外滕越和滕箫兄妹站在门外,一个微抽了鼻子,一个长长叹了一气。
而房中,涓姨原本多少有些对林老夫人的芥蒂,她的契约是帮过邓家走出困境,可蕴娘在滕家起初的日子却算不上好过,这一年,她们也抓住机会在西安府开起了自己的药铺,然而钱财不能与抵消人受过的内心的委屈与难言。
或许蕴娘不觉得委屈,从她父母兄嫂过世之后,她直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放到了最低最低的位置。
她们这些她的家人排在她前面,她的养家糊口的家业也排在她前面,以及林老夫人跟她签订的那契约,蕴娘更不曾任凭自己的心意随便撕毁僭越。
她把她自己放得太低了,低到她自己如何不重要,心里所想也不重要,还有那些年,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满心喜欢那个少年将军的心意,也不重要。
可是她这个做姨母的,甚至说是做“母亲”的人,却在意。
她见林明淑起身,想要请求她们的原谅,想让她们再给滕越一点机会。
可涓姨却没有直接应下。
“老夫人,我们都只看蕴娘的意思,只要她觉得好的,我们也觉得好,但若是她不愿意,我们再不会多言。”
她不会随意松口连些微的意思都不肯随便透漏。
林明淑却不敢多说什么她点头说好“亲家姨母说得是她还愿不愿意接受滕越我们看蕴娘的意思。”
涓姨不再说话了林明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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