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
有小厮来报了信,道是滕将军和林老夫人点完了长明灯从大殿里出来了。
董奶娘听见这消息就连着往章贞慧身上看过来。
“姑娘是准备在院中等着一道用饭,还是先往外面去走走?”
章贞慧微微笑,“只这么一道用饭怪无意趣的。”
她这话一说,董奶娘立时道是,“老奴也这么觉得,自来才子佳人相遇,虽不说墙头马上,但也不该在饭桌上才是。竹林凉亭、神佛脚下、古塔殿前.哪一处不是好地方?”
话说的章贞慧笑了一声“嬷嬷说的跟话本上似得那些话本子虽都是酸秀才编来骗人的,可世人偏偏爱吃这一套。”
她说到这董奶娘接了过来“正是世人爱风流哪怕是带兵打仗的将军空也不能免俗。”
董奶娘说着,笑了一声,言下所指之人自是滕越无疑。
章贞慧在这话里没有回应只是又笑了笑。
董奶娘则上下打量了她,叫了小丫鬟拿一对珍珠耳环来。
“姑娘在孝期穿不得华贵锦衣但戴孝自有戴孝的妙处,只这么稍稍用珍珠点缀一番,以姑娘的样貌,没谁不倾心。”
她给章贞慧换上了珍珠耳环
主仆缓步往林明淑和滕越所在的地方而去。
没多时就听见了母子二人说话的声音。
董奶娘立时朝着章贞慧看过去询问她的意思她则脚步缓了下来沿着殿堂侧边的回廊满满往母子二人的身旁而去。
只是稍稍走近了些就听见了滕越的声音。
“娘留下礼佛吧儿子要先回趟西安城。”
这话一出董奶娘就挑了眉章贞慧眉间未动只微微抿了唇听见林老夫人连忙问去。
“回城里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
只是滕越觉得自己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怎么竟在杨二夫人身边看到了蕴娘。
他想不出蕴娘怎么会同那位表姨母在一起却也使人回去寻了她一趟。
谁料方才亲兵来报说夫人不在家中也不在城东小院连玉蕴堂里都没有人但秦掌柜却道今早有人来请女郎中往家中看诊女郎中没请来夫人只能先顶了郎中之职跟着人家去了可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这话听得滕越心头乱跳了两下。
她是个胆大心莽的,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真同杨二夫人和深宅密事扯在一起,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母亲问过来,滕越只道。
“娘与我都不在家,家中只有蕴娘和阿箫,我回去一趟看看她们。”
这话说完,不等林老夫人再说,他就已转身带着人离了去。
林明淑等了他一天,先前见邓如蕴出现,便觉这事恐怕要不好,但那孩子说走真就走了,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她才略略放了放心。不想接着滕越来了,可真就给他外祖父点了长明灯,就要离去。
家里能有什么事,除非是蕴娘有事
林明淑只看着儿子快步离去的背影,眉头忧虑地紧锁起来。
他对蕴娘,是不是太过上心了?
但这状况,可不好让章家姑娘看出来。
她正思量着怎么同人家姑娘解释,滕越今晚不能赴约,谁料一转身,竟就看到章贞慧站在了殿前的回廊上。
林老夫人愣了愣。
她没开口,章贞慧身边的董奶娘先开了口,只是这话说得,林明淑耳中炸了下。
“将军可真是个顾家的男人,老夫人尚且不担心家中,将军却急着要回去看上一看。”
若是林明淑方才还存有意思侥幸,她们主仆二人没听见什么,可如今董奶娘的话都说到了她脸前来,她这张脸免不得尴尬紧了几分。
“这他总是在外打仗,难得有回来的时候,自是顾着家里多些。”
可她这么说,董奶娘却又淡笑了一声道。
“将军顾家是好事,自是不晓得是担心家中的小妹,还是放不下另外的那个人呢?”
另外的那人还有谁,自然是滕家先前拿来挡事的契妻。
董奶娘话没明说,但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更不要说,这小契妻不久前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大慈恩寺,“冲撞”了姑娘,接着滕将军来了没停留,就赶回去寻她。
连林老夫人都在董奶娘这话里,心下尴尬,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才好。
这时,一直在旁默然无言章贞慧,却开了口。
“董妈妈别说这样的话难为老夫人了,将军自有将军的考量,咱们来此只该静心求佛才是。”
她说着,还客客气气地跟林老夫人笑了笑,但却道,“今日奔波一日,实在有些累了,就先回客院休歇了。”
她给林老夫人规矩行了一礼,转身离了去。
董奶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道叫走。
她给林明淑解了围,
可人去也走了。
林老夫人没追上去只站在大殿之下看着日头缀在西山边缘余光已不足以将整个寺庙照亮令人在昏暗中有种说不出的晕眩之感。
今日之事弄来弄去怎么还是成了这般?
这般就已够糟了可她心头的不安还在不住四散开来。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等她回了客院让丫鬟往章姑娘院中送了些花茶过去。
丫鬟去而复返说花茶送过去了却没见到章姑娘的人说是姑娘有些不舒服已经歇下。
林明淑闻言越发叹气皱了眉。
其实之前她就已经看出来自己儿子对蕴娘用心有些过了却想着不着急等找个好些的时机再让蕴娘走。
可眼下看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时机只怕由不得她慢慢选了
*
西安城。
钟鼓楼上的暮鼓敲响鼓声在城池的大街小巷里回荡着也从封闭的窗逢里撞进来撞在床边气息微弱到说不出话来的人身上。
杨二夫人只见女儿那两句话说完人就似泡了水的枯叶一样软瘫了下去她心肝都颤了起来。
“纭儿纭儿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娘!”
可杨尤纭张张口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邓如蕴见状连忙翻出一瓶药倒出来冲了水给她喂了下去。过了几息她总算是缓了一缓看向邓如蕴。
“表嫂多谢你.但我恐怕活不过明日了你别再费心。”
这话冲得邓如蕴心下酸涩确实如同杨尤纭自己的感觉一样人不能出去就医只她手边这些药最多能给她续命这一天一夜。
可杨二夫人闻言却死死抓住了女儿。
“不行不行我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没了娘带你出去
她说着那神色几乎要和砚山王府这朱家人拼了可杨尤纭却反手攥住了她的袖子。
“娘这可是王府打不过的没得把你和表嫂都祸害了.那朱霆广不是善人!”
一旦被朱霆广发现杨二夫人和邓如蕴都在她们非但不能把杨尤纭带出去说不定还要被朱霆广抓住倒打一耙又或者杀人灭口都不无可能。
杨二夫人从前只想着给女儿找了这样的女婿威风不已今日却知道这威风都杀在了她自己身上。
“那怎么办?我的儿那你怎么办?”杨二夫人心肝都要绞碎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总不能让杨家带着
兵来抢人这可是宗室藩王的府邸啊强攻王府同谋逆有何区别?到时候整个杨家都要覆灭。
杨二夫人摇摇晃晃邓如蕴见她如同秋末坠在树枝上的黄叶摇摇欲坠。
但杨尤纭却并不似母亲这般痛苦她反而有了一种痛苦即将消无的轻快之感在她苍白的脸上温柔的眉眼间透出堪破一切的了然。
邓如蕴看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可这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无力的眼帘轻轻地颤动了起来原本已经堪破的神色上又露出了几分悲伤的焦愁。
她哑声叫了红叶“把、把我的匣子拿过来。”
邓如蕴和杨二夫人都不晓得她说的是什么匣子但红叶却一下明白过来从层层柜子里面找出来一只雕花匣。
那匣子精致里面似是装满了瓶瓶罐罐随着红叶的走动发出声响来。
邓如蕴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而红叶已将匣子捧到了杨尤纭面前杨尤纭堪堪伸出手将那匣子打开了来。
匣子一打开邓如蕴便看到了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药瓶那些药瓶无不精致好些还印着有研春堂的字样。
她微顿听见杨尤纭开了口她乞求地看向杨二夫人。
“娘我不成了这些药能不能拜托您带出去给、给他.他伤得很重不好好治病会留下病根的”
这话出口杨二夫人眼泪倏然砸了下来。
“我的儿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想着他!沈言星受了伤也没有事出事的人是你我的孩子是你!”
她眼泪留个不住啪啪哒哒地落在那装得满满的药匣上。
邓如蕴则愕然彻底失了语。
原来她在沈言星府邸见到的有人匿名送来的上好的药竟都是杨大姑娘杨尤纭送来的.
她怔着向杨尤纭看过去看见她脸上原先的释然又被一重又一重的悲伤所取代她满脸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愧色。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在沈家出事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一日
她说着眼中的泪自眼角滚滚滑落下来痛苦与愧疚让她嗓音哑到说不出话来了。
可邓如蕴却见杨二夫人忽的扑在了女儿身上。
“这哪里是你的错?哪里是你的错?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逼你的!”
她说当时沈家得罪了宁夏副总兵她只觉得沈家无望了哪
怕滕越把沈言星救了下来,她也怕同他家继续婚约,让大女儿嫁个无用的人,往后没有前途,还把杨家都带累了。
但她也是看上了这砚山王府的势力,一门心思想要甩掉沈家,同王府高门结亲,压着女儿不许去见未婚夫,逼着她跟沈言星退了婚,说女儿若是不肯退婚,就不让杨家和一干军中的亲戚,去朝中替沈家说项。
彼时,沈家被那副总兵压了罪名在身,没人说项,哪怕沈言星被滕越救了回来,也要问罪砍头。
“.你为了沈家能有人说项,不至于被朝廷问罪,才应了娘的话跟他退了婚,嫁到了王府里来。”杨二夫人抓紧了她的衣襟,涕泗横流。
“你没有对不起他,是我这个做娘的利欲熏心,害了你,害了你们!”
杨二夫人痛哭到几乎要窒息。
若是她彼时,没一门心思压着让女儿攀高枝,就让她依着婚约嫁给了沈言星,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些,又怎么可能到这般丧命的地步?!
才两年,嫁进来才两年,她的女儿就活不下去了。
从嫁进来起,王府为了让她怀上子嗣,每日给她灌药折磨她,连她这个做娘的,见了面也是训斥逼迫,说她木讷无用,不懂笼络夫君,说她拿捏不了府里的妾室,怀不上身孕,这两年她几乎就没见女儿真心笑过
可到头来呢,她总算是怀上了身孕,但却被生生打落了胎,命都不保了。
她才刚刚二十岁呀!
杨二夫人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打了过来,一掌一掌响亮刺耳。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害了你!”
然而事已至此,往前追溯谁对谁错都已经没有用了。
杨尤纭躺在床榻上,连落泪的力气都即将消耗殆尽。
邓如蕴怔忪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红叶则突然从床下摸出一把刀来。
“与其死在这,奴婢护着姑娘杀出一条血路,或许就是生机!”
她说自己脸上生着怪胎记,没有人肯要她,只有杨尤纭将她捡了回来,护着她把她带在身边。
“如今也是我报答姑娘的时候了,奴婢不怕,咱们就杀出去!”
然而她们四个女人,只有红叶一人能提刀上阵,怎么可能从深深王府大院杀出重围?
但邓如蕴却回了神。
“不若我们先出去,然后就找了人来偷偷潜入院中,我们尽量不同王府的侍卫正面对抗,反而能争得许多时机!”
只要能把人救出去就行了,先保住杨尤纭的性命,至于惊动了
王府只能后面再说了。
邓如蕴这话唤回了众人的清醒,红叶仍旧留下来里应外合,但也送两人潜出了府去,路上少不得又砍晕了一人,她们必须尽快将人救走,不然王府定要发现端倪了。
邓如蕴和杨二夫人出了王府,正商量着回杨家调人,必然要惊动守在杨家门口的王府侍卫,那么只能去调滕越留的人手。
但她调滕家的人来夜闯王府,只要被王府抓住一人,滕越就要惹祸上身。
邓如蕴知道滕越不怕这个,可林老夫人却最怕同这些高门交恶,她一个小小契妻,闹出这样的事,又要怎么跟林老夫人交代?
不过今日的事情已经够乱了,就算不调滕家的人手救人,她今日往大慈恩寺去了一遭,将人撞见了一遍,也已经无法同林老夫人交代。
一不做二不休,邓如蕴只能豁出去了。
“我回滕家找人!”
杨二夫人如何不知道她这尴尬身份的难处,但见她为了自己女儿一条性命跑前跑后,忍不住哭着拉了她的手。
“小祖宗,你就是我的祖宗!”
邓如蕴都快被她气笑了,“你现在想起来了?之前做什么去了?!”
她也懒得再同杨二夫人斗嘴。
谁料两人从小巷子里转过去,还没有出这王府大街,竟在街角见到了一个人。
男人站在一颗枣树的阴影之下,如同隐了身一般,若不是走得近了,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而他正对着的院墙里面,隔着一片花园,就是杨大姑娘杨尤纭那幽幽的深院。
她们走过去,他本是想退到树后回避,可却在看到杨二夫人的时候,愣了一愣。
“伯母.”
邓如蕴和杨二夫人也看到了他。
是沈言星。
男人着一身墨色锦袍,隐在树下看不清模样,但他显然伤势未愈,身形还带着几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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