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黏腻,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李南卿感觉不到自己的喉咙还能如何发声,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呼吸,意识里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
视线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终于堪堪停住。她极为艰难地转动眼眸,目光所及,全是鲜红的血色。
李南卿用尽力气,目眦欲裂,才终于勉强看见一个没有头的身体,扭曲在半米外的桌脚边,疯狂地抽搐着。
她就那样死死盯着。没有头的尸体仍在地上颤抖,像在地上跳动的活虾。
——那是此时梦里的自己,亦是彼时真实的刘良。
李南卿不敢想象刘良最后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
绝望?麻痹?还是委屈?
痛……太痛了……
李南卿能感觉到梦境外的自己几乎也在痉挛。
人死,到底为何这般痛苦。
等挨到最痛的时刻过去,麻木逐渐侵蚀意识。李南卿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不再专注于疼痛这一件事,而是开始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极其敏感。
那是魂识即将散于天地,游荡于一切动静之间。
“爹……”
一个女孩子的恸哭传来。她哭到抽噎,声音里糊满了鼻涕,和这满屋血迹混杂一处,直让人觉得无端恶心。
是刘大花的哭声。
她刚从晚集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花。可惜花瓣已经跌落在满地的血迹里,沾染上猩红色,斑驳又吓人。
李南卿心中一恸。不再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失水皱作一团,绞杀灵魂。
李南卿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痛,还是刘良这个父亲的?
梦中意识愈发混沌,时间似乎在逆流,天地颠倒,周遭之物全都变成模糊一团,扭捏变形。
隐隐之间,李南卿又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在愈退愈远,最后只从门缝里挤出一条来,絮絮叨叨:“不……不关我事……是翠微楼派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翠微楼……?
李南卿觉得这三个字好生熟悉,但在梦里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血终于要流尽了,不再发出泉涌之声。刘大花不再哭泣,男人也已从门中溜走,一切都归于寂静。
黑暗如饿鬼,彻底吞没了这个梦中的世界。
……
…………
“姑娘,李姑娘?”
“宋大人,您倒也真是怜香惜玉,谁知道这个丫头是不是装的?要我说啊,一盆冷水保准醒。”
“我这不是……怕她真给吓坏了嘛。”
李南卿悠悠转醒,只觉得有一根冰冷的手指,为自己轻轻拂去了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
那根手指说,“你没见她梦里呓语的模样?若再被你那么粗暴地浇成个痴呆,本大人我还怎么审她?”
“嘁,我就不信她肚子里没憋坏水。咱兄弟几个吐成那样,也没见谁倒头就昏过去啊。”
李南卿皱着眉头,强撑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宋谦寻一张带笑的脸,和周围一圈黑着脸的皂吏。
烛光昏暗,室内晦明难辨。李南卿转了一圈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比石头都硬的木板床上,生锈的铁监将自己笼住。狭小逼仄的监牢,更衬眼前一圈人的距离之近。
“李姑娘,醒了就说话,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杀的人!”一个皂吏横眉吼道。
宋谦寻“啧”了一声,抬手拦住了那个作势拔刀的皂吏,“本县还晕着,见不得舞刀弄剑的。你先去打些饭食送来吧。”
说着,拍拍肚皮,眉眼间乐意更甚,“李姑娘睡了一夜了,滴米未进,饿坏了吧?本县可是刚用完吃食呢!特地去了你们这儿的南市,诶,那边的早茶,当真是叫神仙都站不稳呐。”
李南卿不想理会他眉飞色舞地早茶介绍会,也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乐呵。她仍困在死亡带来的阴冷气里,周遭再多的人,再嘈杂的七嘴八舌,都无法将她从可怖的噩梦中拉回。
直到她咽下第一口热粥,李南卿终于说话了,“大人,刘良的死,应该和翠微楼有关。”
宋谦寻正在给那碗惨白的热粥里夹去一颗咸菜梗,闻言,略有夸张地睁大双眼,“姑娘何出此言?”
方才在梦魇之中,李南卿的魂识混乱不堪。梦中之事物无法被全部映射于现实之中,故而李南卿只觉“翠微楼”耳熟,但完全想不起来。
直到此刻,热粥下肚,李南卿才终于转回些意识。
海城县人,谁人能不知翠微楼?
海城县的布局,小却方正。以暮春街为正中,全城极尽繁华之地尽在此巷,四周辐散开去,又分东城、西城,以及南市和北市。
而这暮春街上,最鼎鼎有名的,自然数这座五层的高阁——翠微楼。
因着这楼的出名,海城县这种一半渔民的地方,都几乎人人能诵得一句:“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
明面上说,翠微楼其实只是一处酒楼,外面散着些小食肆,集大齐当朝各处美食。但实则,翠微楼也做些别的生意。毕竟能去得起这座楼的,也多非常人。
譬如一些不能流于明面的小典当铺子,会在楼里盘踞,又譬如常有牙婆在固定一两间雅座里,等着生意上门来找。再譬如,翠微楼的顶楼,最奢华的两间雅座,从来不供饭食,而是专门用来作博弈之事的。
李南卿第一次听李画讲起时,曾问过父亲为何。李画当时笑着摸了一把李南卿的脑袋:“水至清则无鱼嘛。你跟着我打鱼,这道理不懂?”
……
“哎——我们大人问你话呢!”
忽然,李南卿被人搡了一把,将她的回忆从那座楼宇里拽出,重新扔回这个阴暗的囚笼。
“大人知不知道,翠微楼里有些别的生意?”李南卿放下碗筷,抬头凝视着木床前的宋谦寻。
她之前浑浑噩噩,没怎么注意眼前人,此番打量,才发现他今日褪了那身绿色的官服,改穿了一身青色常服。
常服虽素,但叮铃咣当配了一大串珠饰。从手间盘着的一串檀香木珠,到腰间缠满一圈的鸟雀玉佩。玉佩极长,坐下来的时候近乎垂地。
满满当当的腰间还挤出了最后一丝缝隙,留着挂了一只香囊。
那只香囊瞧上去已颇有年头,颜色暗沉,隐约可见其上细密针脚,绣着一对鸳鸯,正交颈缠绵,恩爱有加。
李南卿有些凝噎地撤回目光。
“这我倒真不知!你也知道,本县才来此处三四日,还没好好逛过呢。”
宋谦寻扶手撑膝,喊了一个皂吏贴近过来,“李姑娘说的别的生意,是什么?不许跟我打哑谜!”
那皂吏也是海城县土生土长的,便一五一十讲了翠微楼的繁华,以及其中滋生的暗处交易。
“喔?那倒是妙了,本官今日正巧要去翠微楼赴宴,这么说,是要吃一顿好的了!”
说着,宋谦寻似又皱起眉头来,连声叹息,“早知道今早在南市不吃那么撑了……”
李南卿被他气得无言,闷着吃完了白粥,才又说,“宋大人,您也去勘查了现场,就什么都没发现?”
想到将有翠微楼的吃食,宋谦寻脾气愈发好起来,“本官倒还真没发现什么。不若请姑娘提点一二?”
李南卿阖上眼眸,细细回忆起在刘良家观察的一切,以及那些混乱的梦中场景。
片刻后,理清思路,她说道,“宋大人,民女当真不曾杀害刘良。民女的确前日登门,当时刘良过了很久才来开门,应当就是从最里头那间出来的。”
“而昨日,大人也瞧见了,刘良尸体是在最里间发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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