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跟师父说。”赵卿竹摇了摇头,解释道，“师父为人看似慵懒散漫，实则胸中自有丘壑,做事坚定果决,最不喜别人做事犹疑，左右摇摆。
“我虽已有心转修剑法,可仍担忧自己天赋不足、能力不够,而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我知我当下之踯躅会令师父不喜,所以打算下定了决心后,再与他说明。”
他抿了下唇,看向衍无。欲言又止。
关于改修剑法一事，他已经思考了许久，却从没有跟人讲过。衍无是他第一个询问的人。
一方面,是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支持他、认可他的能力，告诉他转修剑法也是可行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衍无是长生门中最了解他性情的人。
他知道衍无对他的缺点已有了解、且不因此对他厌烦。便也能接受再暴露出来一些。
衍无又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认定赵卿竹心中一直在潜藏自卑的原因。
这孩子似乎总是担心自己有什么事做得不够好、令人不满意。
当年赵卿竹还未入内门时，衍无便有发现，他向来是最少向长老们提问之人——却也是自己一个人泡在藏经阁时间最久的人。
在其他外门弟子都很少进入藏经阁、钻研门派经典时，他却已经很熟练于在那堆书海中为自己的疑惑寻找答案了。
衍无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请教长老们,他说——
“实在有困难的,我也会去请教？但如果我自己能学会，就没必要耽误长老们的时间吧。”
衍无花了很长时间,试图令他理解，教导弟子是长老们的责任，去问问题不能叫“耽误时间”。
……这就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了,要是跟其他事情有冲突,那也是其他事情耽误了这件事的时间才对！
但起到的效果并不大。
赵卿竹这个“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不耽误别人时间”的思想，恐怕是幼年跟着赵国皇帝学习时养成的，早已经根深蒂固了。
别说对其他长老提出请求，就连对自己的师父，他也不敢放肆半分。
但明明……
这种要不要转修剑法的问题，他第一个应该问的，就是师父才对！
如果他有困惑都不去问师父，有问题只想着自己解决
，还要师父干什么？
话说回来……
或许这也是他剑法天赋一直未现于人前的原因……
他连自己的师父都怯于请教，恐怕更不会去请教其他长老的。所谓的实在有困难……估计要困难到逼不得已的程度才行。
而年轻弟子毕竟太多，大多数长老不会有耐心一个个记住、研究他们的特点和天赋。
除非主动摆到他们面前，否则是很难被注意到的。
赵卿竹从来不声不响，不提问、也从不犯错，恐怕在很多长老那里都是个透明人的状态。
而他又不是爱炫耀的性子。若非是这次被衍无逼着展示剑法，否则连衍无都不知道，他掌握的剑术竟能有这么多。
真是……
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觉得你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溟滓突然出声，“我觉得你并没有在想正事！
“明明你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想的是要拖延一下时间，思考怎么打击他自信心、动摇他心境的！
“但你现在在想的绝对不是这个！”
衍无：“……啊。”
确实哈。
可恶！都怪赵卿竹天赋太好了！他一不留神就替他可惜起来了！
“长生门最好的二十七门剑术，你都学了，而且掌握的程度都类似。”衍无想了想，说回剑法之事，“很少有人会学这么多。我想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赵卿竹点头道，“我是故意的，也是故意把这一点展示给师兄你看的。”
“我很擅长把事情做到‘八成’。大概就是，像学习一门剑术，我能很快地把它学到我现在的这种程度。但是想再进一步，却无比困难。
“这是我的特点，也是我的缺点。我不太喜欢把它暴露出来——虽然师兄你们早就有看出来，但我还是不太愿意承认。”
“但既然想寻求你的建议，”赵卿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想，还是要让你完全看到我真实的情况才好。”
“你愿意直面自己的……缺点……算是个好事。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之所以在更进一步时非常困难，是因为……你没有请人教导你的习惯？”
衍无这段话说得怪艰难。
先是在“缺点”那里卡了一下……因为他现
在已经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缺点。
中间又艰难地把那句“这很好”的夸奖咽了回去，改成了“算是个好事”这种很勉强的语气。
最后是在“是因为”之后……
衍无强行把原本想说的“这本来就很困难，所以大家会需要师父、长老指导”的前半句去掉，还把后半句改成疑问，这才让赵卿竹的“错误”更被凸显出来。
“比如你的微生剑经第四变和第五变之间的衔接，”衍无持剑，做了一个姿势，“如果你这样做，会好很多。”
他看着赵卿竹的眼睛，“这一点，要你自己想通，可能要很久，但你来问我，我直接就可以将之点透。
“更进一步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学会了，对于其他的招式，也会有用。”
赵卿竹沉默了一会儿。
衍无趁热打铁，“卿竹，无论是出于自卑还是自负，你总是想只靠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情做好。但这是不可能的！
“另外，你想转修剑法，可以。但你也得想清楚，你是为了什么转修。如果是为了以后不要……拖累别人，或者类似的原因，我是不建议的。因为你就算是转修剑法，也不可能就完全独当一面。
“更何况，你的天赋不在于专修一道，可如果你要多门剑术兼修，这会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古往今来都没有人能走通！”
赵卿竹仍然在沉默。
“溟滓溟滓！你看！他沉默了！”衍无在心里戳溟滓：“我这段话说的是不是好棒！我指出了他的好多个错误！”
“好棒好棒！”溟滓配合地捧场，“第一次听你这样言辞犀利地讲话！你平时太温柔啦，我都要担心你不会训斥别人了！”
“怎么会！”衍无洋洋自得，“我说话可以比明空还凶！”
——但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觉得他凶而已。
“我不是为了‘独当一面’才想转修剑法的。”赵卿竹突然说道。
“虽然我之前一直觉得，”赵卿竹说道。“就像师兄所感觉到的，我的道的核心，大概就是，我希望能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这话赵卿竹说得很谨慎。
毕竟他只是个筑基期的弟子。
其他有固定的“道”的门派，他们的“道”都是万
千年来无数人总结提炼过，这才能够被描述、被传承的。
而长生门……你要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去清晰简练地、用几个词或者一小段话描述出自己的本心所在、或者对天地之道的理解看法吗？
怎么可能！
模模糊糊有个概念，大致摸到一点边边，就足够他们引起大道共鸣而筑基了。
因此长生门的年轻弟子很少能讲得出自己的道，长生门的长老们也不会要求年轻弟子们讲出自己的道。
……顶多是通过日常的聊天、观察，进行总结和评判，确定弟子们没有走什么离谱的歪道——比如外道那些门派的死亡啊繁衍啊之类的东西。
这也是修“锤子道”的衍无能在这里生存的原因。
赵卿竹顿了顿，补充，“我不想被任何人评价，我不希望依附于任何人……哪怕是师门长辈。我希望我能在某一方面超出常人，在这里没有人有资格随意对我评价。
“所以我有不爱寻求教导的毛病。所以我选择主修丹法。我在这方面天赋最高。修这个，最有可能达成我的目标。
“我知道这有我童年经历的影响。但是经历从来都是塑造一个人的关键，我不觉得当我考虑我的‘道’的时候，应该排除掉这影响。
“但我结丹的时候，我却发现……大道没有承认我。我对自己的道的领悟，还不够！”
衍无愕然。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有些自卑的心理，对自己的能力不够自信坚定、对自己的道还有所犹疑，所以才结丹失败。
怎么是领悟？
这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赵卿竹看向衍无，笑，“还要多谢师兄送来的，我父亲的勉励。”
衍无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赵卿竹继续道，“不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可能是里面附了一封我妹妹青云的信。
“她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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