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光才微微放亮,桑梓便随着吴秀娘出了门。
张屠夫早已等在外头,一身短褂收拾得利落,粗壮的身板把巷子堵了半拉。
见两人出来便咧开嘴嘿嘿一笑,也不多话,只把手里拎着的一包还冒着热气的胡饼递过来。
“垫垫,这一上午且得跑呢。”
吴秀娘也不推辞,接过来分给桑梓一个,三人便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往牙行所在的东大街走去。
东大街虽然名字如此,但其实在城南,乃是金陵城南最热闹的去处,北接府衙前的御街,南通秦淮河码头,正是四里八乡货殖汇聚的咽喉地界。
桑梓他们走到的时候时辰尚早,但亦能看出街上已是人影攒动。
两旁铺面陆续卸下门板,伙计们呵着白气洒扫庭除,早点摊子的叫卖声,运货独轮车的吱呀声,还有那不知谁家孩童的啼哭声混作一团,活脱脱一幅市井晨忙图。
“今日我们去的这家陈氏房牙,牙人是我的老相好,掌握的房源多,门路广,是个不吃亏的人精。”
张屠夫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冲桑梓笑了笑,眼角纹路舒展开来,咧开一嘴被旱烟熏得微黄的板牙,又饶有深意地讲。
“这里还兼管官中牙纪,日后阿梓若要寻摸使女小厮,中人作保,也是一处便宜门路。”
桑梓原本还在认真听着张屠夫给自己介绍,却冷不丁得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不由暗笑这张叔也忒心急。
昨日才见些进项,今日便连使唤下人的排场都替她盘算上了,真真是盼她发达盼得紧。
不过自己注定要辜负期望了。
她不喜欢被伺候,上辈子就没请什么住家保姆,所有家务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如今到了这大宋朝,她也更乐意自己动手,图个自在清净。
不过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帮忙找些正经雇工,以后酒坊开业,定是需要些老师傅和搬坛运货的壮实汉子。
此时正好就到了这牙行门口,铺面不大,门口悬着个半新不旧的木头招牌,上书“陈氏房牙”四个字。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穿着绸面夹袄的中年人正站在门槛外,一手拢在袖子里,一手捏着个黄铜水烟壶,嘴里“咕噜咕噜”地吸着,眼神却扫着街面。
瞧见吴秀娘三人近前,他眼皮一抬,也不等招呼,立刻撇下水烟壶,脸上堆起熟稔至极的笑,快步迎了上来,老远就拱起了手。
“哎哟喂,张大哥!可把您盼来了!这两位娘子是……?瞧这通身的气派,定是主家小姐了!快请进快请进,外头风硬,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说话间,他已侧身让开通路,动作麻利地将三人往屋里引,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桑梓身上飞快地转了一圈,心里已暗自掂量起来。
干牙人这许多年,尤二自然认得出谁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主家。
这等年纪的小娘,身边又有两位长辈跟着,以他身经百战的经验来看,自然是那等面上由长辈出面周旋,实则主意都攥在小辈手里的光景。
于是尤二只跟张屠夫面上笑了笑,冲着吴秀娘更是淡淡一点头,立刻就把全副身心都附在了面前的桑梓身上,嘴里的话头也全递了过去。
“小娘子是打算赁宅院还是觅人手?小店这两项营生都是顶顶拿手的,金陵城里的好宅子十停有八停都经小的手,使唤的人更是个个手脚干净……”
嘿,这老油条,上来就冲我家的小姑娘献殷勤,莫不是不把我等长辈放在眼里?
吴秀娘刚要恼,就被不动声色的张屠夫一把拉住,眼里只明明白白写着一个意思。
“你总不能一直护着她,一直替她做主,总得让她自己立起来。”
眼神过于复杂,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吴秀娘只得悄悄收了声,看着桑梓也不明说自己的来意,只淡淡回问。
“赁宅院如何?觅人手又如何?”
这就是问配套服务了。
尤二哪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下意识瞥了眼张屠夫,见对方只露出高深叵测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嘴上也只得硬着头皮蒙。
“小娘子若是赁宅院,城南有处三进带绣楼的宅子,窗前种着西府海棠,最合适闺阁小姐凭栏赏玩;若是觅人手,小的手里正有几个从苏州府放还的绣娘,一手苏绣功夫最是精巧……”
桑梓差点笑出来。
这答案蒙的,和正确答案一点不沾边嘛!
“这位先生,我要宅子是做买卖的。”
“那敢情好!小的手头正好有几处临街带阁楼的铺面,做绣坊和胭脂铺都是极好的!”
吴秀娘终于没忍住噗嗤一笑,笑得掩住嘴,眼梢瞥向尤二打趣道。
“你这眼力见儿可偏到爪哇国去了,我们家这位小娘子,日后是要开酒坊的!”
“是了,烦请先生给我找一处前店后坊,带仓房能住家的院子,要紧的是井水甘冽,地段清静,最好离漕河码头近便些。”
桑梓见吴秀娘这一笑戳破了机锋,也只得坦然一笑,把自己的需求说了。
尤二一愣,摸着下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细皮嫩肉却透着主见的小娘子。
这倒是个新鲜主顾。
不像寻常闺阁女儿只晓得绣楼胭脂,竟做起酒水营生来!
“酒坊?倒是有合用的,只是价钱……”
“既有,便带路。”
话还没说完,桑梓就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店。
虽口中让尤二带路,自己却走在前面,身后三人一边跟着,一边听尤二嘴中不停地介绍起来。
一连走过两处临街铺面,不是市井太过喧嚷,便是井水带着土腥气,总不合酿酒用的讲究。
是以桑梓的眉头依旧紧蹙,看向尤二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难道是她要求太高了?
尤二也很好地接收到了这道目光,于是心里一发狠,又从地图上挑出一个铺面来。
“这一处偏在城西酒巷,老话叫琼浆里的地界,倒是正经的酒坊窝子,左邻右舍都是做酒水的,只是……”
“只是如何?”
桑梓听着这一处倒是有些意思,既然是众酒坊云集之地,自然水质必是上好的,但听得这牙人口中迟疑,便追问下去。
“只是这店铺邻家便是苏家的酒坊,怕碍了小娘子的生意。”
如何会碍了生意?
桑梓一愣,但立时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若是酒水比不过苏家,反倒要成了人家铺面的陪衬,白白把客人送到对门去。
但别人怕,她可不怕!
于是便逞然笑了笑,果断就往那第三家去了。
进了琼浆里就见酒香扑鼻,两旁屋檐下悬着各色酒旗,什么“刘记千日醉”“王婆三碗倒”的青布幌子迎风招展。
运酒的骡车吱呀呀碾过石板路,几个酒博士正抬着半人高的酒坛往来穿梭。
“那一处,便是给小娘子留着的坊子了。”
桑梓顺着尤二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巷尾有处宅院,门前石阶光滑如镜,檐下悬着块空空如也的乌木招牌。
“这宅子原是四十多年前刘家的祖产,可惜后人不成器,流落到我手里,后院能摆二十口发酵缸,地窖存得下三百坛酒。”
桑梓进去转了转,又尝了一口井水,心觉满意,顺着街道望了眼隔壁苏家酒坊,于是果断开了口。
“就这里了,烦请先生今日就立契。”
“小娘子,这宅子租赁的话每月只消三百五十文,年付四贯二百文,押三付一,另付小的茶水钱一贯五百文。”
尤二见桑梓敲定了买卖,心里先是一喜,但又涌上一阵担忧来。
也不知这坊子能租多久,这位小娘子的买卖又能做多久。
酒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呢,这苏家酒旗虽然在金陵城才飘了十年,那也不是这般年纪的小娘子能撼动的啊!
但下一秒却见桑梓一笑,轻飘飘抛下最后一句话来:“这宅子我不租了,直接买断,现钱交割,今日便立契画押,免得夜长梦多。”
竟是直接买下!
尤二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张屠夫都惊到了,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开口。
“不等再看看别处的价?”
“好水好灶难得,酿得出琼浆玉液,还怕引不来知味人?”
桑梓做买卖一向是很有魄力的,也自信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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