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降临,日落在天边晕染出一滩西柚色的酱汁。
钱赛天回到公司时,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今天大家都出门采访去了。
主编那几块透明玻璃围起来的四方盒里也空荡荡的。
钱赛天霎时觉得身心舒畅,扶着楼梯往楼上的社会民生部去。
她去时,只有一个同事在电脑面前编辑版式。
“赛天?”她见到钱赛天,了然一笑,“是不是孔主编又不在,所以你才敢上来?”
“嘿嘿,我是来看看上次那个小姑娘借贷的事。”
钱赛天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我怎么没见到报道里提是哪家借贷公司啊?”
“那个啊,工商部去查了,这家借贷公司是合法的,不存在任何裸贷、骗贷的情况。报出来人家会起诉咱们的。我估计是小姑娘自己没忍住,借了一次又一次。”
钱赛天“哦”一声:“那知道是哪家借贷公司吗?”
“我帮你看看啊。”同事开始翻资料夹。
钱赛天默默打开备忘录。
“‘DE信贷’,法人叫连安。”同事一并把企业信息也调了出来。
“连安?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所属地还是在上海。”
“行,谢啦。”
钱赛天将寥寥数字截图留档,见时间还不到五点,便回到楼下坐着熬点。
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办公桌上。
等得花都谢了,钟观尧怎么还没给她打电话?
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距离他说的五点过去了四十分钟,就算忙也得提前跟她说一声吧?
去他家吃饭又不是去她家吃饭。
钱赛天心想算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提前商量好,这次就自己打车去吧。
她低头忙着给梅曦回微信,从大厦出来,径直走到路边,头也不抬地瞎招手。
“嘀”的一声,声音很近。
钱赛天受惊,紧紧抱住手机,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白色桑塔纳。
副驾驶的车窗匀速降下,钟观尧那张不耐烦的侧脸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钱赛天喜出望外,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我还在楼上等呢。”
她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天过去,已经把早上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钟观尧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告诉你?”
“你没长手还是没微信?”
钟观尧瞬时解锁手机,点开他与钱赛天的聊天记录,扔到她腿上:“自己看。”
她小心翼翼拿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几行字惊讶地捂住嘴:“对不起,我没给你备注,应该是删错了。”
她是想删夏克来着。
“……”钟观尧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
钱赛天擅自拿着他的手机给自己发送好友验证消息,然后顺利加上:“我错了,大哥,我真的没注意。”
谁让他们两个一个周都不说一句话。
她把手机还回去:“你五点就来了?”
“嗯。”
“然后就因为我把你微信删了,不,就因为我不小心把你微信删了,你连个电话也不肯打,就在楼下干等?你就不怕我跟搭别人的顺风车吗?”
“你都把我删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打电话。”钟观尧跟她说话的时候,态度奇差。
还挺傲娇。
“我这不给你道歉了嘛,咱俩都犯错了,一比一平了啊。”
“……”谁特么要跟你比这个了?
钱赛天想了想,抱住副驾驶的椅背:“你跟你的红玫瑰也这样吗?她把你删了,你就不加了?”
“当然不。她是她,你又不是她。她如果生我气,我豁出命也会把她哄回来。”
可他失去了连她的联系方式。
“呵呵,舔狗。”
“……”钟观尧现在就想把她扔到臭水沟里淹死。
钱赛天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继续问:“所以她是你什么人啊?初恋?”
钟观尧沉默一瞬,喉咙里发出闷响,“嗯。”
钱赛天忽然萌生出一种与他同病相怜的感觉,看他的时候也顺眼多了。
她谨记钟观尧的“嘱咐”,进家门就开始忙活。
钟母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不用你干活,你坐着等吃饭就行。”
“我闲不住的,阿……妈,端坐着我腿麻。”
“那你帮你爸去钉一下论文吧。”
钟母指指散乱摆在客厅餐桌上的白纸,又回头对喝水的钟观尧喊道,“你也去,别闲着。”
钟观尧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一下亲子鉴定。
钱赛天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帮辅导员整理学生文件,时隔两年做起来依然得心应手,反倒是钟观尧笨手笨脚的。
她点点纸面:“你粘反了。”
钟观尧在她的指导下艰难地钉完第一本。
“对了,我想问你个事儿。”
“说。”他头也不抬。
“你跟交管部门的人熟吗?”
钟观尧拧起眉毛,抬眼瞪她:“你要干什么?”
“我想查个一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嗯……我想知道当时与事故相关的人都是谁。”
钟观尧很敏锐:“你觉得错判了。你怀疑警方的办案能力。”
“……”钱赛天撕下手中的一块透明胶布,一巴掌糊在钟观尧的嘴巴上,紧紧粘住,“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很崇拜这份神圣的职业。我不是怀疑你们的办案能力,我怀疑的是那群与事故相关的人。”
钟观尧无奈地揭下胶布,顺带粘走他嘴唇上的一块死皮。
“哪一场事故?”
“昆山道赛车撞护栏。”
钟观尧听说过这场事故。据说是一群刚成年的小孩子三更半夜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赛车,其中一个男孩子意外撞出山道的护栏,跌落至800米下的悬崖,人车一并报废。
死者年仅18,估计是刚拿到驾照。
当时新闻一出来,引起不小的轰动。
钟观尧走在街上听到最多的评论就是:活该,玩儿什么赛车,以为18岁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长大还怎么得了。
“一年前是吧,几号还记得吗?呃……死者姓名你知道吗?”
“钱景年。”
钟观尧点点头,话到脑子里转了一个弯。
他震惊地抬头看过去,对方像是早就对他的反应有所预料,泰然自若。
“钱……景年?”
“嗯。”她点头,神色怅然,微微一笑,“我弟弟。”
在知道帝尊集团钱氏夫妇有一个女儿从事的是记者行业时,钟观尧曾觉得奇怪过。
如果是独苗,又是家族的企业,按理来说都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继承,怎么会允许他们的女儿就读一个与金融毫不相干的专业。
原来是有弟弟。
从一开始,钱父钱母就打算让钱景年继承家业,所以对大女儿格外宽容。
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钱景年却在一年前的一场意外中丧生。
“一年前的事情,你现在才查?”
钱赛天脸上浮现出落寞:“一年前我也查过,但是我找到他们问情况的时候,他们都不说、以各种理由拒绝与我交谈。所以我觉得这事不可能是意外。”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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