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积年累月的幻象恍若划破云层的闪电,照亮了贺九如的脑海。
他恍惚地看见自己成了乞丐,成了皇帝,变成僧侣,变成**恶兽的巫觋,轮回里闭幕再谢幕,他的躯壳变化万千。在他身边,总有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形影不离地跟着他,有时它是狗,有时是妖物,有时是残忍的强盗,有时干脆是头尾狰狞的恶兽……它总以粘稠的血肉,嶙峋的巨骨埋葬了他的一生。
不分开吗?
可是我们从来没分开过啊。
在他恍神的刹那间,殷不寿像一头过大,也过于可怕的家犬,哼哧哼哧地拱着他,缠粘着他,要贺九如回话。
“你答应我,我们,不分开,你答应,殷不寿连声催促,“答应。
贺九如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幻象消失了,幻象带来的了悟,亦如雾气般烟消云散。望着殷不寿美如画皮,因为过度渴盼,甚至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孔,他鬼使神差地小声道:“但我本来就是活不长的。
殷不寿瞬间僵硬了。
“你喜欢我吗?贺九如淹没在一堆恶孽的黑泥里,他伸出手,轻轻摸一摸殷不寿的面颊,“别喜欢我啦,把我吃掉吧,我给你吃,怎么样?
凶神脸上的红晕一刹褪去,原本高热沸腾的体温,此刻也飞速冷却下来,殷不寿的面孔青白如纸,纯黑的眼珠子难以置信地停滞着,瞪着贺九如。
那目光几乎是愤恨的。
“我不想吃你!殷不寿蓦然裂开巨口,他魅力无穷的伪装被一瞬撕烂,破碎的人皮内黑肉横流,旋转出重叠不尽的锋利獠牙,硕长尖舌,“你、你说这个,你以为我……我不吃你!!
他多么想把先前那些内心的庞然暗潮全一股脑儿地倾吐出去,只说给贺九如听,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是为了“**
奈何话说不利落——殷不寿压根儿没经历过经历过有情众生的爱恨,怎么能说得清楚明白?心更是长不出来一点儿——邪灵凶神,哪里来的一颗心?
含糊乱嚷一阵,殷不寿说也说不清,爪子剖到胸口里抓挖半天,只挖出一大团墨色欲滴,不分你我的黑泥,气得半死,当下把黑泥往贺九如身上一塞,自己则怒不可遏,犹如飓风般卷出房子,冲到天上撒泼去了。
天空乌云重重,恶神的咆哮便如滚滚雷霆,吓得方圆数百里的生灵瑟瑟发抖,恐惧不安。贺九如慢慢低头,望着怀里一大摊黑乎乎的玩意儿,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剧烈的羞恼
之情令殷不寿在心中发誓他势必要找到贺九如的缺点。
既然他说我“喜欢”他而我确实也表现出了喜欢的样子那我就尽情挑出他的缺点和坏处!他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神仙我是恶的化身而他仅是个短命重病的凡人只要我抓住他的过失很快就会厌倦厌恶乃至厌弃他!到了那时我再把他活活地吞了……不错!他既然不肯吃我那我当然是要吃他的!
说干就干殷不寿狂乱地在天上发泄了自己的怒气回到贺府他立刻开始挑贺九如的毛病了。
首先一目了然的这个人很弱。
弱肉强食是自然的至理那么弱小必定是一种罪。他走不了几步路便要腿脚发颤只能扶着旁边的东西——比如殷不寿——大口喘气如此碍眼还不值得鄙弃吗?
贺九如累得满头虚汗靠在殷不寿身上喝茶休息。
自从那日回来殷不寿就表现得怪怪的他有心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问:“喝茶吗?我给你倒茶?”
殷不寿就着先前的念头冷漠地转脸一看。
荒唐可笑我什么时候喝过人的茶水?我是……
——人的脸上沁着亮晶晶的细汗脸颊发红捧着茶杯的掌心和指头尖也是红的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那抹润润的水光便尤为显眼。他病了许久此刻唇色粉红倒衬出了健康人的情态。
殷不寿:“……”
贺九如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道:“好我给你……”
没说完殷不寿贪婪地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茶杯急不可耐“咣”地丢进嘴里吃了。
贺九如:“?”
荒唐可笑!
殷不寿愤愤地飞在天上手里提着两个食盒。
贺九如半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邪神看不惯人孱弱的姿态冲上去百般审讯逼问出原来他是突然想吃缘味斋的豆儿糕了遂在夤夜时分前去外城卷了厨子第二天的备菜带回。
除了弱小无能他还有什么缺点?
殷不寿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在夜里沉思。
“好香啊!”贺九如幸福地笑“谢谢你!”
殷不寿把人抱在手里一边吹凉滚烫的糕一边阴冷冷地打量他。
丑陋?这个不算我分不清美丑。好心?这确实算一个这里的人明明待他不好他还拦着我不让吃很可恶!爱打我?这个……大约是不算的毕竟他不打别人光打我。或者眼睛太亮?笑起来让我全身痒痒?
殷不寿冥思苦想将豆儿糕在爪子尖捏来揉去。
不急我将激发世间的一切恶
深处最深重的秽欲,我早晚有一天要他现出……
“不吃别玩儿!贺九如怒斥,“咚的一拳头,捶在他头顶正中心。
“啊!
还敢打我!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又一日,殷不寿在贺府漫无目的地游荡。
常人看不见他,他也不能在贺九如身边多待。隆冬已至,外头冰天雪地,贺九如病重畏寒,殷不寿把他裹得毛茸茸,暖呼呼,像小动物似的团在床上,不由越看越心痒,越看越垂涎,哪怕塞到肚皮里,也解不了那股从骨头缝儿里钻出来的火。
他真想把人一口口地舔着吃了啊!先舔掉细腻的,糖色的皮肤,舔掉鲜红的机理,再舔掉他的嘴唇,眼珠,舔他消瘦细长的手指,舔掉他的五脏六腑,血液和胆汁,最甜蜜的美酒。他要一根根地吮着人的骨头,伶仃脆弱,白生生的骨头,他不会咀嚼,粉碎了这些举世无双的珍物,他要把它们安放在身体深处,直至它们缓缓地融化,与他合为一体,再也不分离——他真想把人一口口地舔着吃了啊!
过度激烈的口腹之欲,或者还有其他欲,一齐迸发上来,在这个冬天折磨着凶神的心智,令他昏聩不堪,几番失魂落魄。殷不寿必须得定时定点地离开人一会儿,免得他当真控制不住,在还没厌弃了贺九如的时候,就把他吞噬殆尽,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殷不寿在偌大的宅院里飘荡,指望冰冷的大雪可以给自己一点清醒。飘着飘着,他忽然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喘息声。
他不用嗅闻,已然分辨出了那股炙热的气息。情欲同样是恶的一环,对殷不寿而言,实在稀松平常,没什么可关注的。
他今天没心情害人,殷不寿正想接着飘,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突兀声响。
“……你吃了我算了!
人细细的哭声绝望而迫切,令凶神为之一停。
咦?
殷不寿有点惊讶,谁吃谁?莫非这里也有同类相食的恶事吗,他怎么没觉察出来?
好奇之下,他进入里间,雪天冰寒,屋内的两个人赤条条地搂在一块儿,像两只绝境里濒临爆发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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