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长青殿。
尹之昉回来时,骨鸣守在门口,他便知道表哥已经到了。
推开门,太子高坐在首位上饮茶,仿佛静等尹之昉讲天香楼这一段经历。
经过一番叙述,尹之昉垂头丧气,太子险些没被自己口中的茶呛死。属实没想到表弟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纯情。
追姑娘只知道夹菜,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啊!想当年他追太子妃的时候可是连夜出城买素斋,领人骑马一日踏遍汴京周边花庄才到手。
尹之昉头疼地摊在椅子上,张口便是:“表兄,救我!”
“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我总感觉胡家姑娘对我还没自己那个侍卫好感高。”
太子回想了一下蒋珩的风采,高挺的骨架配上清瘦有力的肌肉。情不自禁点点头,确实比弱鸡表弟看起来安全感高。他放下茶盏,耐心安抚。“你放心好了,大家小姐怎么也不会看上一个侍卫,回头等人嫁过来,这个侍卫表哥帮你要走。”
“有劳表哥。”尹之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不过胡家姑娘可能不喜欢我还是不要说这些毁人清誉,对于侍卫也要尊重她的意见呐。”
“啧”太子怪叫一声,挤眉弄眼看向自己的表弟。“这还没到手,就护上了,是不是到手了,孤这表哥就得靠边站了。”
尹梨翻了个白眼。“别说表哥了,本郡主这个亲妹妹已经靠边站了。”
她倒是没有埋怨亲哥的意思,只是调侃一句。但尹之昉显然被说得无地自容,囧着一张脸恨不得埋进衣襟里。
见亲哥如此,尹梨赶紧上前安慰道:“哥哥安心,咱家门第如此,那商户之女只会巴不得嫁进来。要不是母亲喜欢她,我还觉得她身份低呢。”
“不可如此胡说,胡姑娘岂是攀附权势之人!”刚才还在找地缝的尹之昉瞬间抬首挺胸反驳回去。“妹妹心直口快,但这般说话未免太不中听。”
“哥哥才见过她几面,怎知她不是。”
“胡姑娘一看便是眼明心亮之人,眸中没有勾心斗角,烽火硝烟。那种未见尘世的初心之美无可比拟。”
兄妹俩明明谁跟胡明心都不熟,但差点为了胡明心的性格吵起来。
太子一手一个将两人分开。“哎呀,行了行了。其实照孤看啊~你们两个人谁都没说错。”
霎时间,太子收获了两枚疑惑的目光。
太子不紧不慢,先弹了下尹之昉的脑门,才缓缓道:“要孤说你本来就用错了方法。”
“胡家姑娘刚刚父母双亡,事有隐情她肯定一心扑在此事上,哪有心情跟你谈情说爱。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权势,能让她和左临斗起来不落下风的权势。永宁侯虽然算个勋贵,但跟姑母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作为上一代唯一一个留在汴京的公主,自己有封地,驸马有兵权,连他这个太子都得敬三分。
尹之昉面露难色,太子知道,以表弟的心思未必想不到这一层,只是这个表弟,行事太过君子,可能并不愿以权势压人,真真对应了他的字--“端君”。
尹梨点点头。“太子表哥说得对!”
尹之昉看着一句话就拉拢了妹妹的太子,有些无奈。但仔细思量一番,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轴了。也许,胡姑娘需要的正是这份趁人之危的权势。而他恰好有。
妹妹此刻又跟他这个亲哥天下第一好了,贴过来甜声道:“哥哥,需要妹妹帮你再下一次帖子吗?”
他摇了摇头,如果想用权势逼迫对方就范,需得让对方想办法来找他。目光转向太子,刚想寻求良策,却见太子笑容晦暗不明。尹之昉蓦地一怔,发现了一个被他忽视很久的问题。
太子跟他们家确实关系亲厚,但插手私事还是头一遭。总不能是政策太无聊来管一管表弟的终身大事吧,太子所求为何?
难道是想通过他折了左临?!这样皇帝舅舅就相当于断了半只胳膊。
这个想法太大胆,尹之昉惊出一身冷汗,强装镇定。“太子表哥,可有良策。”
太子面色平静,看起来人畜无害,小声贴到他耳边道:“表弟,孤可提醒你,左大人毕竟是上面的人,出手要有轻重啊。”
尹梨噘嘴凑上前。“哥哥们说什么不带我。”
太子笑着抬起头。“哪有不带你,你不是在这吗?小阿梨。”
妹妹不懂,但尹之昉能看出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如果表哥不是为了左临,那有何利可图?
电光火石间,尹之昉想起之前的一件事。骨鸣在巷口拦住的那个侍卫,还有刚刚太子说的话。“这个侍卫表哥帮你要走。”
之前火烧左府肯定有胡姑娘的手笔,但她一介孤女靠谁来做这件事?那个气度不凡的侍卫!
就在这时,太子意有所指道了句。“表弟,你我所图不同,理当共勉。”
尹之昉这下确定了,太子完全知道他所思所想!实际上这一遭下帖子,便是给他个机会看清形势,要帮胡明心,必须掺和进这场大战。太子想要那个侍卫,而他想要胡明心。
他犹豫了。
在尹之昉还没做出抉择前,左临府邸先出事了。
暗夜独行,一人一刀,刺杀只差半寸被人硬生生拦下,经此一遭,左临险些被刺破心脏,而刺客中毒逃跑。
正二品官员先是家中失火,然后家中遇刺。简直是赤裸裸打汴京城治安的脸。皇帝一气之下任命东宫、大理寺和皇城司三方协作,务必抓到这个刺客不可。就算是被毒死了也要找到尸体挂城墙上三天。
天子一怒!汴京震动。永宁侯今日上朝什么也没干,平白挨了一顿骂,回家路过条狗他看着都不顺眼。
最闹心的是他怀疑,这事跟他儿子有关。
左临当都指挥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怎么没人将他剐了。胡明心这个仇敌一来就有了。他儿子可是一心跟着胡明心混。
想到这他便急得坐不住,回家跟夫人一商量觉得要完。因为各种前情条件都通向一个结果,那便是,中毒的那个刺客是他们儿子。
正巧胡明心来请安,俩人屏退下人,拉着她不放。
元夫人最着急,一改往日和善的面目。“我且问你,是否让蓟儿,哦,不对,就是你身边那个黑衣侍卫去刺杀左临?”
提起蒋珩,胡明心眉头紧蹙。明明为保她名节,蒋珩都未入侯府,这两人怎知蒋珩存在?难不成?!是蒋珩今天来找她暴露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胡明心就不受控制地面色发白,指尖轻颤,硬着头皮道:“心心不知侯爷和夫人在说什么。”
这时候不能承认,承认了反而两个人都会死。
“这时候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啊,贤侄女!”永宁侯的嗓音透漏出急切,元夫人也将视线落在她头上。
气氛凝滞。
胡明心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状况出乎意料,这两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怕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但只要她不承认,一切都能缓口。“心心真的不知道侯爷和夫人在说什么。”
话音落下,元夫人捂紧心口,第一次怒声斥责她。“事关他的性命,你这孩子还不说实话?你还要瞒下去!”
事关蒋珩的性命?胡明心猛地抬起头,怎么可能?!
元夫人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趁热打铁道:“昨夜,有人夜袭都指挥使府邸,左临命悬一线,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刺客中了皇室的密药。皇上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着便凌迟,死了便挂在城墙上暴尸三日。”
“是不是你做的!”
最后的问话宣告元夫人耐心告捷。但,她真的不知道!
胡明心脚步趔趄了下,鼻腔有些酸。那个人,不会真的,跑去杀左临了吧?她没有下过这种命令,也拒绝了他的提议。他怎么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未等她辩解,元夫人骤然?起?身。“胡明心!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我!我没有!”
她说的太真诚,元夫人顿了顿,强硬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领我去见他。”
胡明心微微缩一下,事情太过混乱,太多的未知齐齐涌入脑海。不管两人是如何知道蒋珩存在的,如今情况看起来就是蒋珩去刺杀左临命悬一线,而永宁侯夫妇立场不明,只说要见人。
从来了汴京,她就总处在这种情况中!
真的是不爽极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遇见事情束手无措的小女孩了。
如果蒋珩真的愿意见这两个人,根本不需要用她充当媒介。如果这两个人是为了救蒋珩,完全可以把解药给她。蒋珩与卫蓟不合,谁知道是不是与永宁侯府有仇怨。这般解释的话,他不愿意陪她进侯府,说得通。
一把甩开元夫人的手,胡明心冷声道:“抱歉,我请问,既然是说中了毒,有解药吗?”
两人顿时没了声息。他们只是着急,哪里有解药?连皇室的密药毒性如何,他们都不知道。
见此,胡明心继续道:“心心确不认识外男,就此告退。”
过了一会儿,胡明心几乎要踏出门边。
只听“砰”的一声,元夫人伏在地上,哭着开口道:“心心,求求你了,让我见他一面。”
嗓音婉转哀切,元夫人也是没有办法了。她最近脑海中总晃着,幼时卫蓟的身影。
那时胡天祥是状元郎,他们想让卫蓟拜在胡天祥门下,所以对于胡明心是像公主一般供着。
两个小孩子有了矛盾,他们必定是要向着胡家那位小姑娘的。
幼时的卫蓟被训了会不高兴地扭开头。
“我才是你亲生的啊!娘亲!”
“我不想带胡家那个小胖妞玩了!”
“娘亲,你快来找我,我好害怕,我被坏人抓走了。”
她不该,不该放弃寻找,答应侯爷收养另一个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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