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氏道,“何以见得?”
“甜儿平日酒量虽浅,没到抿一口就倒的地步。方才女儿去探望她,她面颊酡红双目清亮,跟小狐狸似的,神志还清醒着。”
何氏沉哼了声:“这庶女花样倒多,若真选中了她,由不得她不情愿。”
咸秋叹笑,拉住何氏手臂:“母亲莫要这般说,甜儿和府上西席先生交好,早有心上人,是不愿入府来我这姐姐身边的。”
顿了顿,又道:“况且,甜儿这样恰好证明她无非分之想。”
何氏欲言又止,压低声线道:“咸儿,娘亲知道姑爷对你好,你们夫妻琴瑟和鸣,不愿有第三者插来,可你得想清楚自己的病,若非情势所逼谁愿走到这一步。”
咸秋柔淡的眉眼顿时浮现几缕哀愁,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与夫君伉俪情深又如何,她是天生的石女,不能圆房,成婚多年从未体味过夫妻欢爱的滋味。
当年余家蓄意隐瞒,只为傍上谢家这棵大树。幸好谢家郎君体谅,东窗事发后未曾动怒,也未曾和离,依旧相敬如宾。
她可以有病,谢门不可以无后。
近来谢门家主仕途炙热,蜂蝶如潮,余家若不自己安排妾室,定会被外人趁虚而入。
“无论甜儿或苦儿都是我们自家庶女,根基薄弱,性好拿捏,比外面塞进来来路不明的贵妾强太多。咸儿,娘亲不希望你关键时刻沉溺于小情小爱中犯糊涂。”
咸秋低低嗯了声:“女儿自然知晓,但夫君待人淡冷,仅对我有几分温情,恐怕不会钟意任何一位妹妹。”
何氏道:“你夫婿读惯了儒经是个好脾气的,满朝皆赞许的修行完美典范,不会主动纳妾的。你作为主母得替他做主,病可以慢慢治,当务之急是弄个嫡长孩儿。”
咸秋缓缓颔首。
何氏的话说得难听,无非是选个生育工具,谁都可以,合适最重要。
苦菊年纪小,生性怯懦卑靡,容色普通,但有姚姨娘那个多事的亲娘。
甜沁更理想,乖巧甜美好生养,生母早亡,和府中西席先生眉来眼去的。
何氏宽慰道:“两个妹妹各有利弊,你尽管从你的角度挑人,甜沁那边若敢和西席先生私相授受,娘亲自有办法治她。”
咸秋勉强一笑:“本对甜儿不住,逼得甜儿太紧不好。”
何氏皱皱眉,时常觉得自己这女儿身子弱不说,心也被病气沤弱了。
她这副天真纯善模样,被余家和她夫婿保护太好了,哪里晓得人心险恶。
她越纯善,外面的贵妾越不能进门。
成帝时余家被贬客居在外,游离于权力中心。为了重返京师,才极力拉拢新都侯的谢家家主,嫁女到了谢家。
如今新皇登基,余家顺利回归京师,大女儿酸枝贵为皇后,余家是真真正正的中朝外戚,已无需谢家支持了,谢门反过来还得巴结余家。
“如今酸枝贵为皇后,是你的亲嫡长姐,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何氏怕女儿束手束脚,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家作为前朝外戚该退场了。
“便是你和谢家和离,也使得。”
咸秋登时不悦,面容在月光下更显皦白:“母亲,我和夫君同舟共济多年,从未闹过矛盾。当年我们骗婚夫君不计较,体谅照料我这副残缺身子,如今我焉能过河拆桥提和离?夫君赶我走,我也不能走的。”
她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好在没人听见。
何氏无奈,女儿长情,只得道:“好好,这话娘亲以后不说了,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天色如墨色,筵席早已凉了,何氏也该回房歇息。咸秋满心忧愁,怅然若失,又独自在凉风冷月中坐了许久才归去。
……
清晨,雾气弥漫,仅一两颗大星露见。
墨蓝色的黎明之暗浸染着窗棂,谢宅还寂静着,孤灯亮于浮浮沉沉的黑暗中。
咸秋带丫鬟携带早膳,至门前,深吸一口气,抚平了乱发,才敲了敲门。
“进。”
她闻声迈步入内,叫丫鬟在外面等,来到男子身畔,熟练为他更衣系带。
窗牗敞开,清晨正在通风。
淡淡日影映在纸窗上,打了几道雾湿的痕,使人眉眼间也沾了春寒气息。
谢探微缓慢抚了下咸秋的颊,“既分房,说了夫人不必早起过来。”
咸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晃了下神,从她开始治病起二人就分房,可她仍忍不住每日前来伺候,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
她爱极了他的伟岸,他的温柔,他的体谅,他像圣人一样的清正,他的外貌,他是谢门其余纨绔子弟无法相比的。
“离得又不远,”她说,“夫君才辛苦,日日处理公事,天不亮就上朝。”
他道:“今日事少,约莫午后便归。往后院初春紫藤花深处,摘一二片叶泡茶。”
她留恋:“夫君可允我也喝一口?”
他颔首,“自然允得。”
咸秋珍惜这日常零碎的温柔。
“昨晚的宴席……我娘家两位妹妹年龄小,第一次赴宴,夫君多担待。”
谢探微道:“妹妹们都很懂事。”
咸秋犹豫着,欲问“夫君中意哪一位妹妹”,心口传来一阵绞痛,没问出口。
谢探微身后有春寒的轻风拂过,唤人关了窗子,“夫人可有话和我讲?”
咸秋眉心一跳,“夫君知道了?”
他似比春阳还淡,“岂不是和离的事?”
咸秋没想到母亲昨夜的风言风语传到了他耳中,谢宅当真处处是眼睛和耳朵。
“不是的,夫君,不是这件事,”她拧着眉头,心脏凉了,“夫君听到了闲言碎语?”
他嗯了声,并不否认。
“母亲说的是胡话,昨夜多饮了两杯,我当场回绝她老人家了,夫君别忘心里去。”
她闪烁着略湿的眼睛,“我怎么会想和夫君和离。”
谢探微并不回避,认真说:“当初你我是政治联姻,而今可以和离。”
谢家已是往事了,新帝登基,带来了新的外戚,谢家是该退位让贤了。
他之前奉太皇太后之命,也两度辞官致仕过,但被年轻的新帝驳回了。
咸秋暗暗将何氏昨夜不知分寸的话责怪了无数遍,带笑赔了很多好话,表示自己和余家都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她这位夫君,正人君子中的正人君子,如何会强迫妻子“不情不愿”,妻子意欲抛弃糟糠另谋高枝,他是成全的。
“夫君嫌我不能生育?”
说到最后,她带了些委屈,尽量展现自己病弱的一面,“那咸秋可以自请下堂。”
谢探微柔冷:“哪里的话。”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无伤大雅。
车马已套好,道别便离开。
咸秋暗自惴惴,他总是这样,缥缈着一层薄薄的冬雾,让人摸不清内心。
每句话似乎有含义,似乎又仅仅是夫妻间寻常问话,全无含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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