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在二十二岁的那年,娶了妻。
而数月之前,燕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小公主在和亲的路上疯了。
“听说了吗?蕊福公主是突然发作的。”
“我怎的听说是因为路过了那什么凝光寺?”
“出燕京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唉……”
“我看这病八成在那年就埋下了,哪儿能是突然啊,也定然并非因为哪位高僧。”
坊间议论纷起,如雪花般飘扬不断,掷地见痕。
燕朝和叶赫以黄河为界,南有南的陛下,北有北的王爷。两国互市通商,贸易往来不断,姻亲缔结也时有,互不称臣。
这次嫁过去的,是燕成帝唯一的妹妹——蕊福公主。
这天下谁不知,她是赵毅的掌中宝,口中珠。
不知怎的,居然舍得送她去和亲?
半年前,老叶赫王的猝然离世,让塞北乱做一团。世子高彦在这样的混乱中即了位,同他父亲不同,高彦,是一匹狼。
他的血液里,流着草原民族原有的野性和蛮烈。
最重要的是,高彦是激进的主战派。
谈笑马背上,从不与人议和。
北边的羌族,东边的沂犁,西边的匈利都曾在边境和叶赫国开过“小玩笑”。
高彦的态度向来是:“杀光就好了。”
而百年间,唯一没与叶赫国开过战的,唯有南侧之燕朝。
至少老叶赫王在的时候是这样。
可是现在呢?
野心勃勃的新王,很难说会掀起几层浪,翻掉几座山。
是以,从高彦称王的那日起,递到燕成帝赵毅面前的折子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要求。
“请陛下考虑和亲事宜。”
“为维持两国邦交,贺新王即位,大燕应速派使臣北上,陛下思忖。”
“新王之野心不容小觑,屈伸有度乃大国昌盛之道。”
“珠宝,奇玩,茶叶为我朝之盛,叶赫之缺,若是进献……”
农物,草木,玉石,甚至女人在这一刻都成了燕朝的筹码,作为用来谄媚和献宝的工具。
何其讽刺?
使臣,赵毅允了,燕朝是礼仪之邦,最重礼节和仪式。
珍宝,赵毅也允了。两国货物流通本属常态。
唯有和亲,他坚决不允,原因有二。
一来,泱泱大国怎能活在他人羽翼之下?自古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庇佑,视为不耻。将女子做筹码,视为不义。
二来,赵毅不过二十又二,最大的女儿年方三岁,还是个娃娃。整个大燕,唯一及笄的皇室公主只有他的胞妹蕊福长公主——赵瑶,让他怎么忍心?
何况八年前,赵毅就已经对不起过她一次。
天真的小妹,在那一年永远回不来了。
是他晚了一步,才让赵瑶看见父亲母亲的项上被羌族首领像串串一样连起来,血溅漫天。
若是他再来迟一些,恐怕赵瑶就要被拖进羌兵的营帐。赵毅带援兵赶到时,她的发髻已经散了,瘫倒在沙地里哭唤着:“哥哥,哥哥,阿耶阿娘死了。哥哥呢,哥哥是不是也被你们杀了?”
赵毅来了,带她回家了。
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听见过那声“哥哥”,赵瑶只唤他“陛下”或是“阿兄”。
那日堂上,几位老臣又提起和亲事宜。
“请陛下思忖。”
“请陛下思忖。”
“请陛下思忖……”
一声又一声,满朝宰执跪成一片,赵毅只是拧了拧手上的扳指,轻描淡写地吐出那一句:“朕说了,不允。”
“老臣愿死谏,老臣愿死谏老臣愿死谏啊!”
张阁老闷声磕着头,鲜红的血爬满木板,他仍是不停,“请陛下思忖,老臣死不足惜!”
“不允。”燕成帝挥了挥手,示意来人将张阁老拖下去,徐徐说道:“阁老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是该歇歇了,明日起,朕允你休沐一月。”
他并非是个心硬的帝王,亦知家与国孰轻孰重,只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禁脔。
“诸位怕是忘了,本朝没有适婚的宗室女。”
赵毅自动隐去了蕊福公主的存在,箭般锋利的话语润着每个人的咽喉。
其实不是没有,是他不准有。
“还是哪位爱卿愿意舍了自己的女儿?阿姊?妹妹?不妨站出来,朕立即下道册封公主的旨意。”
若刚刚那句是暗点,这句就是明示。
帝王不该有情,可赵毅想将唯一的那一点“私”,留给他的妹妹。
他决不允许,赵瑶离开他的身边,决不允许,她嫁去叶赫。
“谁说没有?”
沉寂多时的朝堂在这一刻被唤醒,海青色的裙裾摇曳在一片绯红官袍中,赵瑶带着帷帽步步逼近。
“谁说没有?阿兄怕是忘了,我也是赵家女。”
那道沉稳清亮的声音再起响起于大殿间,她的声线甜腻温柔,却全然透着一副死寂。
如同冰雪与娇花相撞,再美,也是彻骨的寒。
“阿瑶,不要闹,回去!”
赵毅克制多时的情绪一瞬间崩离,终在龙椅上失了态,他一手抚胸,一手紧紧扣住椅背,似是竭力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阿兄,请你允我和亲,我愿意去塞北。”她掀裙跪地,双手交叠,俯身扣下,见主位上的那人良久不语,又沉沉道:“陛下!臣女姓赵。”
字字像扎在赵毅的心口。
“陛下,请您应允。”
赵毅将嗓子润了润,却又感觉喉口被刀封着,说不出一个字。
可赵瑶的态度却不曾软下分毫,他发了狠,斥道:“放肆!这些年来朕由着你、纵着你,竟宠的你有胆子无诏入朝堂,干预国君决策!”
赵毅发了疯似的冲下玉阶,强行将赵瑶从地上拉起。可走进看见她的模样,又说不出一句狠话,只用哄着般地语气低声道:“跟哥哥回去!哥哥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复又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想要拉她离开这里,却只感受到了一阵尖锐的痛感,赵瑶的指甲嵌入了他的掌心,印的生疼——她不走,只是轻声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
纵使隔着幔帘,赵毅仍然听的一清二楚。
“阿兄,八年前,羌族蛮地,您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他说:以后你说什么哥哥都答应你,你笑一个,好不好?
那时赵毅柔柔地抚着她的发,将她揽在胸口,想要擦去她的泪。
可怎么擦都擦不尽。
这么些年里,赵瑶竟再没提过要求,也没笑过。
直至这一刻,终于——赵瑶牵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凄寒的笑。
她的笑,居然是为了离开他。
“当真?”
“千真万确。”
赵毅慢慢松了手,眼眶微红,怔怔地笑了出来。
“允,允,允了,朕允,朕允!”
他粗着脖子 ,整张脸涨得通红。
世人逼他,群臣逼他,如今连赵瑶都比他看得清楚。
还要如何?
“多谢阿兄成全。”
赵瑶语气冷淡,再没有一句别的话,端着身子走出了大殿。
赵毅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了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找不回她。十五岁的小丫头罢了,何以装的这般成熟来剜他的心?
*
这场和亲,是蕊福长公主亲自请旨的。
是以,赵毅没再阻拦中间的任何一个环节。
关于嫁妆,她说随意。
关于郞婿,她言都可。
关于婚期,她答尽快。
偌大一个燕京,就没有一样东西值得赵瑶留念吗?她竟如此讨厌这里?
赵毅揉揉紧皱的眉心,一把扔开那尚书写了一半的文书。
“阿瑶,你千方百计去那塞北,究竟要做什么?”
*
这天,已经是大部队赶往塞北的第五十八日。路程尽尾声,这就是说,还有不到两日,燕朝浩浩荡荡几千人的军队就要将痴傻了的公主送到叶赫王的营帐。
“绛竹,我……本宫有些怕的。”
赵瑶似是还未习惯公主这个身份,探头到马车外,遥遥凝视着难得一见的北国风光。眼里的神情复杂,三分惧,三分奇,四分期待。
毛都没长全的兔子,好奇地想窥探外面的世界。
“公主莫怕,奴会一直陪公主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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