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立春后一天比一天暧和，不经意间，柳树上的小芽苞就长出来了，燕子就报春来了，桃花杏花梨花羞羞答答上演花事了，春来了！春来了！心情放飞在春天希望的阳光里！
走出家门，随便走上一条小道，一个沟溪，一道漫坡，都可碰见一树桃花站在水边，一树杏花立在崖畔，一树梨花映在山坡，她们呀，都是花仙子，仅仅看一眼，心就点亮了，人间就芬芳了。
常河人喜欢看花，夫妻携着孩子，小伙子带着女友，还有花枝招展的姑娘一群群，结伴而行，桃花映红了她们青春的笑脸。
夏静一直蒙头大睡，她不约闺蜜也不出门。夏岚、夏平几次说，二姐姐，桃花开了，山上的杏花也开了！她沉默不语。往年，她最喜欢约上伙伴们出游了，有时还拆几枝，插在清水瓶里，放在客厅的桌上，好像把春天带回了家。可今年的春天，那么爱花的人，躺在床上，任由室外桃花谢了春红，蜜蜂嘤嘤嗡嗡飞来飞去，她则在被窝里黯然伤神。弟妹们看着她悄没声息，屏声敛气，悄悄的进出，
夏静在和父母，还有姐姐堵气，她这次被伤到了心，痛到了骨，整个人被绝望笼罩着，黑风扫脸，一句话不说。姐姐为了拴住她，让她成为诊所的帮工竟然让公公介绍了一个只上过小学的人，父母竟然与姐姐、姐夫站成一队，她觉得她的人生被家里最亲的人颠覆倾札，痛彻心肺。其实那天夏静装疯卖傻，只一眼就看透了那个小伙子。他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人，铁塔一样的身板和黑红的脸膛是长期与土地合作的结果，还有他的眼神，空洞而没有内容，一眼就看出没上过几天学。果不其然，晚上夏平和夏岚在外间叽咕，高小毕业是啥文凭？夏岚大笑不止，高小毕业还算文凭？就是小学毕业！和没上过学差球不多。夏平小声说，我听见大姐对妈说，就是文化程度太低了，高小毕业，说的是给二姐介绍的对象。二姐姐都高中毕业哩，对象最不行也得比二姐姐高，中专大专都行，最不济也得是个中专吧，给二姐介绍小学毕业的人，能配上二姐？
嘘！我告诉你，爹妈还挻中意的！
我不同意，反正二姐不能嫁给高小毕业的人，太委屈二姐了！
就是，我也不同意！二姐姐喜欢看书，喜欢看琼瑶小说，咋说来着，又文雅，又秀气，又有文化，咋能嫁给没文化的人？
夏静没完没了的睡,她怕醒着,醒着时脑子就忍不住四处游走，而每个方向都有堵墙，都会把她的脑袋撞得晕痛。
妈第一天还没从相亲的不快里走出来，心里对二女儿气愤交加，就自顾自做饭吃饭做家务。饭熟了，夏静没上饭桌，夏岚起身要去喊，被妈一筷子打坐下，恨恨地说，□□的心！第二天，饭桌上还是没有夏静，夏岚、夏平看了几次爸妈，妈低头拨拉着饭，于是都一齐低头拨拉饭，闷闷的吃饭。到了第三天，妈差夏岚给里屋端了一碗，待收拾碗筷洗碗时，夏岚从里屋原封原样端出了饭。妈看着搁在碗里已酥成一砣的面条,才知道事情不是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死女子，还倔上了！
夏静并不是耍脾气，而是万念俱灰。在厂里上班时，舅妈介绍了小张，待心里刚刚升起一团朦胧的幻想时，她离开厂子自己创业，这团迷恋的雾就从她眼前消失，一点念想都没留下。好在那时她才二十岁，二十岁的女子心高气傲，对爱情充满了摩托罗拉式的幻想，现在不一样了，在街市的河流里几年的摸爬滚打，夏静从幻想的高空跌到现实的铭古屋，何况生活的教科书每天都翻新，足以改造并重塑她的爱情观。美凤为了寻个依靠，不惜委身已婚男人直至受骗，而且还在继续着自欺欺人。喜妹比自己小，也和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处着对象，林秀嫁了，郭傅玉、景明霞她们虽然还不确定，但她们有城镇户口有工作，在本地有根有基，自己有什么呀！王玺从茫茫人海里走到她面前，昙花一现，留下一个款款的背影。完了，她的人生算是彻底没路了，眼泪一波一波涌出来，最后连哭的欲望都没了，没黑没明地睡，睡到天地不醒，不再醒来！
二
夏静的小房间没一丝气息，爸妈轮流着一次次到门口看，差夏平、夏岚去叫，饭端到眼前，妈不惜跌了身价软言细语地哄都无济于是。俗话说一人躺倒十人抬，爸不住地唉声叹气，埋怨妈不顺着女儿的心思，妈说我咋没顺着她心思了？爸说，夏雪找了对象家里本来是不太愿意的，你都没在她面前说一句重话，轮到静静，又打又骂，你没看她心气多高，从小就独当一面，自个儿的事能由着你捏圆捏扁，啥都顺着小雪，就不知道顾及一下静静的感受！她舅妈昨天还问来着，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咋向她舅交待！
夏静起床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皮浮肿，目光涣散，脸色黯淡无华，像从陈年往事中走出来的，被岁月剥蚀得只剩下蚀骨的心碎。
天地露出温和的笑脸，懒懒地照耀着街市的河流，氤氲出一派新鲜的明媚气息。好天气派生好心情，逛街的人特别多，摊主们大慨生意不错，喜形于色，喧哗声像隔了水传到夏静的耳膜里，热闹与自己无关，挣钱与自己无关，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夏静像置身于现实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游走在春天的街头。
一进家门，妈小心地看着夏静的眼睛有些兴奋地说，景明霞她们来了，说门面房的事人家单位有口气了！
夏静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
景明霞说,我还以为这事很简单哩，结果办起来才不容易，找这个，托那个，这个不拿事，那个人不在，我都差点没信心了！还是小卫有办法！夏静注意到她说小卫时眼睛扑闪扑闪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便故意托长声调问，小卫，小卫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人家帮了我大忙，我总不能连句人情话都没有吧！
景明霞雌着一对小虎牙笑得山河灿烂，感谢啥呀，还不是他老爸的面子，靠他自己，哼！墙上钻窟窿——没门儿！夏静吐吐舌头说，呃！这事还真不小哩，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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