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沈千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那个......就是......”华青憋得脸都红了。
“我不怎么穿裙子。”
“为什么啊？二十几岁的漂亮小姑娘，穿裙子多好看呢啊。”
沈千以为华青是怕穿裙子跳舞不方便，就掀开黑色的裙摆，一边给她看里面的衬布，一边解释道：
“你是第一次演出吧，喏，你看，这都是专门的舞蹈演出服，布料弹力很大，款式都是裙裤。”
“跳舞一点问题都没有。很安全。”
“哦哦哦......不是，我就是......不太喜欢穿。”
“那是为什么呢？”沈千满眼的疑惑。
“不太想说。”华青尴尬的眼底都红了。
“还是把我当外人。”沈千扬手轻拍了下华青的额头。哄小孩子一样，“没事啊没事，既然那么勉强，那咱们就不穿了，啊。”
她把衣服折好，装进袋子递给华青。
“你先收着，回来让那个订衣服的同学退了就是。”
“但是舞，今天可是扎扎实实地练了一上午，这可不能白费。”沈千说。
“咱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和大伙儿保持色调一致就行了，没关系的。回来我和大家解释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过——”
“？”
沈千狡黠地眨了下眼，“不过，这下你就必须得站后排了哦，那只好和我一组了，你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华青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那就多多指教啦，小舞伴。”沈千冲她伸出手。
“嗯，多多指教。”华青也伸出手回握。
-
又是一个失眠的晚上。
华青张开四肢呈一个“大”字形，百无聊赖地摊在床上。
认识沈老师后的第一二三四五六个失眠的晚上。
她冲着天花板干瞪着眼，认认真真回想着今天沈老师的话。
对呀，反正也是裙裤，没什么大不了的。华青在心里和自己说。
自己又在矫情什么呢？为什么非要特立独行，搞得那么尴尬呢？
她好像也不太懂自己。
从她有能力支配自己的穿搭起，她就从来不穿裙子，甚至从来不买任何有波点蕾丝花边的甜美风衣服，不用一切少女风格的文具，不喜欢粉色，不化妆。如果不是林欣欣拉着她，她甚至不会迈进校门口那家装修的浪漫又温馨的HelloKitty主题的甜品店。
也不是没尝试过。高一的学校合唱节表演，班里要统一穿民国款式的校服，白袜黑鞋，淡蓝色的中袖上衣配黑色中裙。明明很优雅端庄又不失俏皮的一套演出服，换上衣服的她，却没由来得觉得自己又做作又恶心，莫名的厌恶又手足无措。
不是害羞，也不是觉得穿裙子时行为不方便。
她好像从心里面，从潜意思里......就有点讨厌自己是个女孩子。
因为全家人都好像有点讨厌她是个女孩子。
或者说，用“讨厌”这个词有点略夸张了。爸爸妈妈还是很爱自己的，华青承认。
但是好像，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更好了”。
因为她明明是女孩子，但妈妈却总喜欢叫她“儿子”。
因为他们提到大姨家的表弟阳阳时，眼里总有藏不住的艳羡的目光。
因为逢年过节家族聚会的餐桌上，爸爸总是开玩笑一样提起，妈妈怀孩子时，胎动厉害得很，大家都一直以为是个活泼的男宝宝，兴高采烈地张罗着置办婴儿用品。结果生下来发现是女孩，一大堆早早准备好的蓝色小玩意儿，通通没了用武之地。
然后一桌人就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件事的哪个点这么值得打趣。
华青有时总想：
是不是我变成男孩子，就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喜欢了呢。
是不是只要我像男孩子一点，爸爸妈妈就多能喜欢我一点呢？
一种安静的、悲伤的、虚情假意的自我洗脑。
好像.......好像这也是她最先开始跳hiphop的初衷，因为大家都说会跳hiphop的男生都很帅很飒，然后她就头脑发热地去学了。
现在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藏在大大的oversized的卫衣卫裤里，戴一个遮住半张脸的棒球帽，常年混在一群男孩子的队伍里。
林欣欣夸她个子高、穿搭中性，很有“男友力”；别人提起她时，说XX班那个“有点酷的假小子”，她也会抬头淡淡地应。
大家都以为，她是那种追求自己独特个性的酷女孩。没人知道，她只是为了逃避另一个身份，虚张声势、自欺欺人地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虚伪而又不真实的空壳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逆反过，比如她剪了近十年的短发，现在终于下定决心留了起来了。现在虽然只是比短发略长一点点的即肩长度，但她已经开始期待，长头发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华青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儿啊，怎么还没睡呢？”妈妈探了个头进来“看你台灯大晚上还亮着。”
“嗯。马上睡。”
“晚饭时我和你说的话别忘了啊，明天你大姨调早班，你得送阳阳去辅导班。”妈妈说，“所以快点睡，不然明天早上该起不来了。”
“阳阳，阳阳，一天到晚就是阳阳。”好像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愤懑一下子爆发，华青抬头冲门口喊，“你们这么喜欢阳阳，怎么不干脆把他抱回来家里养呢？”
“你这孩子犯什么病了？”妈妈有点被她突然的一嗓子吓到，皱起眉头厉声数落道，“亲戚之间，不就得互相帮衬着点吗，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说着，她反手“啪”地一下把灯灭了，然后返身重重地合上门，“快点睡觉。”
屋子一下子就陷入一片死寂。
华青拿过手机解锁，点开和沈千的对话框。
华青：沈老师，今天的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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