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木深之后,余念在林深面前不慌不忙地编造了一个高中同学,说是多年不见,所以在一起喝了点东西聊了会,他丝毫没有怀疑,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林深一直忙到了天黑才把那些堆积如山的油画全都安排寄了出去,余念神色自若地坐在柜台后面,一颗心却已经飞到了九重天外,想着数日之后她将会等来什么样的消息。
虽然已经想好了退路,但她依然希望那个消息来得早一些,好让她有快刀斩乱麻的时间。
好在谷子声并没有让余念等太久,在竹木深营业的最后一天,谷雪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给余念,约她下午在家里见面,于是余念故技重施,再一次用见老同学的借口溜了出去。
谷雪非常识趣地去自己卧室看书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对坐着的余念和谷子声。
谷子声一脸凝重地为余念倒了杯茶,说:“小余,真是不好意思,叔叔这几天都会很忙,只有今天下午有点时间,所以匆匆忙忙的就让小雪把你叫来了。”
余念摇摇头,说:“不,叔叔,您别这么说,这次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是我应该感谢您。”
“客气话咱俩就不说了,”谷子声微微笑了笑,继续说,“查到了,但是资料肯定是不能带出来给你的,所以叔叔口述给你听。”
“好,叔叔,您说。”余念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准备聆听她需要的真相。
谷子声放下了茶杯,说:“林深这孩子,其实挺可惜的。”
余念一愣,但是没有说话,而是睁着一双灿如琉璃的眼睛,等着谷子声继续往下说。
谷子声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林深老家在北方,我也是托老同学帮忙查到的当年的资料。其实,林深这孩子小时候...... 腿是好的,他的腿是车祸以后没有得到好的照顾留下的后遗症,他们当年邻居的证词说,林深养伤的那段时候陈文藻也经常打他。”
停顿了片刻,谷子声说:“陈文藻就是林深的继父。”
谷子声说着,颇为惋惜地抿了口茶,“林深小时候一直跟着妈妈,在林燕侬当初的供词里说他爸爸叫穆英男,无业,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跑了,后来再也没出现过,所以林深从小就跟着妈妈。”
“一开始母子两个一直借住在一个叫邱红瑛的女人家里,一直到林深读小学才搬出去,林燕侬本来是上的护校,但是本职工作总是做不长久,所以没几年就彻底改行了,什么工作都做过,但是跟之前做护士一样,不长久,一直到......”
谷子声顿了顿,说:“一直到林深四年级的时候,林燕侬去了他们当地一家很大的连锁珠宝店上班,去了没几个月,林燕侬就不怎么去了。不过,这次不是辞职,她是嫁给了陈文藻,带着林深一起搬进了陈文藻家。”
听到这里,余念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嫁给陈文藻之后,林燕侬就做了全职太太,但是陈文藻有家暴的案底,把林燕侬肚子里的孩子打没了,邻居听见动静报了警,林燕侬反而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所以陈文藻一点事儿没有。后来他不怎么打林燕侬了,反而是林深经常伤痕累累,邻居看不过去,但每一次报警林燕侬都帮陈文藻遮掩,所以旁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谷子声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定了定神才继续往下说:“没多久,林深在家旁边不远出了车祸,大雪天的没有目击者,肇事车也跑了,孩子被扔在路边的草丛里整整一天,家里的两个大人才想起来去找,但是养伤的时候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落下了残疾。”
余念低着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茶杯,茶杯里盈盈的水光一下全都钻进了她的眼睛里,变成了一滴莹润的泪珠,砸在了地板上。
“再后来,又过了一两年,陈文藻跟一个叫宋启泰的朋友把一个智力发育有缺陷的流浪小女孩骗回家实施性侵,林深秋游提前回家撞见了,了不起啊,这个孩子,我看过他那时候的照片,瘦瘦小小的,竟然敢跟陈文藻硬碰硬去救那个小女孩,也是他运气好,福大命大,陈文藻滚下楼梯的时候被花瓶碎片扎死了。”
谷子声停了下来,伸出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插在了心脏里。”
他微微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脸色却带了几分不忍,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宋启泰当时出去买吃的,回来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林燕侬和林深继承了一点钱,搬到了我们隔壁的H市。本来事情就这么着了,林深也算是能过好日子了,但是宋启泰在监狱里表现挺好减了刑,出狱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他们母子住在哪儿,他偷偷藏在屋里想给陈文藻报仇,差点杀了林深大学时的女朋友。那个小姑娘被吓得疯疯癫癫,林深为了救她挨了两刀,幸好伤得不重,但是宋启泰在警察来之前就跑了。”
余念睁大了眼睛望着谷子声,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擦干——关于这个叫宋启泰的人,还有那个可怜的姑娘,林深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谷子声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余念的肩膀,问道:“小余,你还好吗?”
余念低头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沉声道:“叔叔,我没事,您继续说。”
谷子声收回了手,叹息着说:“也不知道林深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宋启泰逃走之后,他就不去上学了,没多久林燕侬带着他搬来了这里,留下他一个人开着这个书店,自己跑去泰国,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我那时候听到小雪跟我提过一两次,林深不爱说话,也从没见他有什么朋友,现在想来他也许是怕自己身边的人重蹈那个姑娘的覆辙吧.......”
谷子声望着余念,一直等到她偷偷的抹去了眼泪,才继续往下说:“也就是去年年初,宋启泰在临省被抓了,这次他犯的是命案,所以判了死刑。这一来,林深也总算是解脱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去年的十二月底执行的。”
谷子声最后一句话闷雷一般在余念心里炸开了——去年的十二月底,正是她遇见林深的时候。
在那个下过雪的夜晚,林深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脸上带着她不理解的奇异的平静仰望着璀璨的繁星,她从未觉得那一天有什么特别,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也许那一天就是林深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感到自由快乐的时刻。
那片洁白无瑕的雪地里,没有林燕侬的漠视,没有陈文藻的虐待,宋启泰也再不能像毒蛇一样紧咬着要置他于死地,他终于可以像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或哭着或笑着大醉一场,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提防着藏在暗处的那个随时准备向他索命的恶鬼。
她把林深从雪地上拉了起来,也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慢慢地对她敞开了心扉。她几乎已经不记得一开始那个像一棵沉默的小白杨一样的林深,属于那个林深的所有痕迹都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会哭会笑会流着眼泪乞求她不要离开的林深。
而她呢?她做了什么?
几次三番想要放弃他,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在不明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暗地为他扣上了“骗子”的帽子。
他确实有所隐瞒,他隐瞒了这故事里最惨烈的一部分——也许是这一部分太过于痛苦,他才选择避而不谈;又或许,他是担心她知道了以后因为害怕而离开。
这段陈年旧事,即使是谷子声这样的局外人讲来都忍不住动容,更何况是她?
余念双手掩面,咬牙忍住了几乎就要冲出喉头的呜咽——在这一刻,她的情感终于压倒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从谷雪家出来以后,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余念却仿佛无知无觉地走在街上,任由冰冷的雨滴和滚烫的热泪交织在一起,包裹了她的整张脸。
这短短的一段路,余念走的极慢,将近二十分才回到竹木深。林深站在门口,正拿着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问她的位置好送伞过去,一见到她满身风雨的模样,林深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擦去了她脸上的雨滴,说:“你怎么回事,没带伞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余念听着林深那带了几分担忧和埋怨的语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事,淋淋雨清醒一点。”
林深没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怕余念淋了雨着凉,急匆匆地进去交待了焦娇几句,便提前下班,带着她回家换衣服去了。
到了家里,林深站在洗手间门外等余念换好了衣服,才按照一贯的习惯走了进去,拿着吹风机为她吹干一头漆黑茂密的长发。
余念站在镜子前,目不转睛地看他低头温柔细致地吹干了自己的每一根发丝,她在心里想了又想,一直等他放下了吹风机,她才转过身去抱住了他,低低地说:“林深,你受苦了。”
林深一愣,他并不明白余念这句话的意思,但仍然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她,“以前的事都不算什么,我现在有你,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余念仰起头望着他,片刻之后,她踮起脚揽住了他的脖子,满含柔情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林深被她这第一次的主动惊得一愣,但是依然本能地欺身把她压在了洗手台的边缘,她身上散发着他熟悉的奶油甜香,他闭着眼睛一路向下,几乎是意乱情迷。
余念软绵绵地几乎瘫倒在他怀里,许久之后才微微地挣脱了他,喘息道:“停,我站着有点儿难受。”
林深羞得一张脸红通通,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稳稳地把余念抱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这一次,余念心里不再有怀疑和不安,她闭着眼睛和林深十指紧扣,像一艘小船一样,被温柔的风浪裹挟着,朝着她认定的彼岸驶去。
把竹木深交给了张弛之后,林深和余念抽时间去了丁澄所在的城市谈了油画展出的合作事宜,之后又折返了回来,等待关于林燕侬的最终结果出来。
霍新抓到之后,警方顺藤摸瓜把他所在的一个由南方边境线延伸进来的毒品网络连根拔起,霍新和丁玲贩毒数量巨大,还有私藏枪支、恐吓威胁数罪并罚,一个被判处死刑,另一个则终身监禁。而林燕侬和洪隼□□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五十克,都被判了十年以上。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林深在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他背负了二十几年的桎梏算是彻底地卸下了。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林深提出要最后去见一次林燕侬,余念并没有反对,并且打算跟他一起去——从前的许多年,她没能陪在他身边,这一次,她说什么都要跟他一起告别他的过去。
于是,次日下午,林深和余念两手空空地来到了林燕侬所在的监狱。
他们进去之后按照程序交出了证件和随身携带的物品,狱警用金属探测仪仔细地进行了安全检查,之后便把他们带去了隔离会见室。
林深和余念并排着坐了大概十分钟,戴着脚铐和手铐的林燕侬终于拖着步子走进了会见室。她那头微微卷曲的头发剪短了些,脸颊也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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