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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客栈是一间很大的客栈,除了正院里数间上房之外,还格外修了好几个跨院,每一间跨院都是一正两厢格局,正房一明两暗做三开间儿,院中一颗梨花树。
如今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梨花落雪,似烟尘、似霜雾、似玉屑。
梨树下站着一个白面书生。
斯斯文文、秀秀气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手中一柄不算昂贵的纸折扇。
他就是白云生——大海盗史天王的义子白云生。
史天王的名字还未威镇中原,这是因为东南海面上的事情总归远离中原腹地上,再者,史天王如今的势力还远远称不上是纵横四海。
不过,这不要紧,白云生并不是爱名的人,也不喜欢把“你知道我爸爸是谁么”这种话挂在嘴边。
他此次前来松江府,是为了和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切磋剑法。他秘密地下战帖、秘密地前来,无论输赢,本就不想在江湖上惹出什么风波。
此刻,他心情很好。
白云生瞧着梨树千堆雪,忍不住轻吟道:“梨花千树雪,杨叶万条烟。①”
有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笑声宛若塔檐银铃,清脆闪过,消失在溶溶月影之中,虽然动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之感。
一般这种时候来的不速之客,都没什么好意。
白云生手上轻摇的折扇却连一下都没有停。
他淡淡道:“姑娘既然来了,却为什么又不现身呢?”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愉悦起来,因为他手中的折扇已风车般急打飞出,打着旋儿如刀盘一般的朝这女人声音发出的方向急斩而去!
风声被压缩到极其细小而尖锐,此物明明是折扇,却能在这一抛之中变成刀轮般的利器,仔细一瞧,这刀中还有剑意,居然有点像那似剑非剑的武士刀,刀势还有一点像“迎风一刀斩”。
——在东南沿海长大、在海面上讨生活的人,总免不了要同那个岛国打交道的。
那隐在月色中的美人厉声道:“来的好!”
此话出口,她的人已凌空跃起,一双白生生的手同时自辉煌的彩袖中伸出,倏地攫住了那旋转的折扇。
手腕柔软地转动之间,那折扇中的刀劲儿也
随之被化去,只剩象牙扇骨、白纸扇面,清清淡淡,一片白云罢了。
——她空手接白刃的功夫竟很不赖。
只是,在她的双手去攫白云生的纸扇时,白云生的人却已消失在了原地。下一个瞬间,他的一根手指伸出,好似一个大哥哥在面对自己撒娇的妹妹时,无奈地伸手,要去点一点她的额头。
可这是要命的手指头!
这女孩子的脸上却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她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抬起来了,指尖做出奇妙的变化,纤纤好似兰花,白云生一瞧见她的兰花手势,脸色立变,那一根指头“唰”的一下就缩回去了。
这时,他才瞧清了这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
她生得倒也不是十分美貌,然而腰纤腿长、神情倨傲得好似个公主,又经不住让人想到了花孔雀一类的动物。
花孔雀笑道:“哪里来的酸秀才,大半夜的吟什么酸诗。”
白云生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他瞧着她,也不说废话,很直接地道:“如意兰花手?好功夫。”
花孔雀淡淡道:“你的眼力倒是不错,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好功夫,这不过是如意兰花手中最简单的一招罢了。”
白云生负着双手,沉吟道:“中原武林,这门功夫失传已久了。”
花孔雀笑道:“喂,你这人废话这样多,是不是不敢动手了?”
白云生淡淡道:“你要同我动手?”
花孔雀道:“不错!”
她似乎是个很沉不住气的人,话音未落,她已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迎风一抖,软剑笔直,森森寒光随即化作一泓秋水,朝白云生疾风骤雨一般地刺出了七剑。
白云生厉声道:“来得好!”
他的掌中也多了一柄青光莹莹的剑,与对方的杀气绞在一起,劲风自双剑相击的地方爆发开来,激的一树梨花簌簌抖动,仿佛下了一场新香雪。
香雪之中,二人急速对招,二十招眼花缭乱,白云生陡然发现,此人的剑招……居然有点像薛衣人!
天底下有许多剑法都是杀人之剑。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清淡自然、虚实变化,杀人于无形;白云城的叶孤城,一手天外飞仙,辉煌若雷霆,亦是杀人的好剑。
薛衣人的剑法不同,他的剑既不是
清淡自然的、也不是辉煌浩大的,他的剑只是有效而已。
简单、朴实、无华,连变化都很少,只是有效,非常之有效!
天下剑法千千万,白云生为什么将薛衣人视作自己一定要战胜的对手呢?只因为他欣赏这样简单有效的剑法。
现在,这少女的剑法与薛衣人的剑法有几分相似。
她是薛衣人的女儿?
不——薛衣人的女儿白云生知道,她的名字叫薛红红,薛红红武功平平,连她的婆婆花金弓都不如,更莫说能学到薛衣人的三分精髓了。
她是薛衣人的徒弟?
不——薛衣人这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徒弟。
白云生的心中陡然生出了许多疑问。
可现在却也不是疑问的时候!
这花孔雀一般的少女冷笑道:“分心可是会死人的!”
说罢,一剑削来!
这一剑快逾闪电,白云生的面色却不变,侧身闪避,果然躲过了这一着。
他已发现,这少女的剑势虽然与薛衣人的剑势有七分相似,但却只得其形,未得其魂。
白云生不免有些轻视她。
这少女竟也有些瞧不起白云生,口中冷笑道:“哦,史天王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嘛……你的剑法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只不过是来自东瀛岛国的一些小玩意儿。”
白云生道:“你认得我?你来寻仇?”
少女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认得?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白云生冷笑道:“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公主?”
少女的笑声忽然又如银铃一般响了起来,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说罢,她的软剑一抖,陡然间变了一种剑法!
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她的剑一招接着一招,令人根本透不过气来,白云生心下一惊,发觉她在剑法上的造诣竟比他想象的高很多……他不敢托大、认真应对,却又陡然发现——这根本不是剑,这是刀,一种似剑非剑的斩字诀刀势!刀势中亦有东瀛武学的影子!
这一场剑招之间的对决,先前还能边打边说,现在却展现出了极其凶险的一面——原来她方才之所以表现的平平无奇,正是因为她对薛衣人的那一套剑法不大熟悉!
花孔雀少
女的唇角勾起了残酷而诡秘的笑意,剑招滔滔不绝、如银河倒泻一般淹没白云生!
白云生厉声道:“来得好!”
他既以薛衣人为挑战目标,剑法就绝不会弱!
可是——真正的杀招真的是剑……或者刀意么?
那复杂诡秘的剑法带起了劲风,使得她的大袖如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飞,遮挡住了袖中那只纤纤玉手,这玉手做出了复杂的变化,好似空谷幽兰,稳准狠地攫住了白云生的左臂,轻轻那么一拨——
白云生惨呼一声,整个人凌空掠起,向后急退。
花孔雀少女厉声狂笑,剑已削上白云生持剑的右臂!
“锵——”
这是双剑相击时发出的声音。
二人身形交错,各自站定。
“当哐——”
这是白云生右手上紧握的剑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剑是剑客的生命。剑客可以不拔剑,但拔出的剑却不能掉落在地上,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这都意味着死亡。
白云生还活着,他并没有死去,可他接下来的人生与命运,是否会比死亡更加悲惨呢?
花孔雀一样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淡淡地瞧着白云生因痛苦而痉挛扭曲的面庞。
他的左手已废了,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右手也垂在身侧,手腕颤抖着往上抬去……只听他闷哼一声,右手无力地又落了下去,竟然连抬都无法抬起来了!
——方才二人身形交错时,双剑相击,她的剑势有雷霆万钧之势,千斤般的重量使得白云生的剑身、剑柄还有虎口全都在震,令他的右手有一瞬间的发麻。
随即,她的左手抬起,纤纤玉手在月光下宛如冰雪兰花,扣住了他右手的腕脉,轻轻那么一拂。
白云生却只能看着、只能绝望的看着——因为他的右手震得发麻,被她的剑势缠得无法反击,而他的左手刚刚中了这可怕酷烈的如意兰花手,动都没法子动一下,更莫说抬起来去阻止她的动作了!
于是乎,白云生的右臂也被这恶魔之手轻轻一拨,经脉彻底错乱,永永远远也拿不起剑了。
白云生那斯文而秀气的面庞,已被悲愤、绝望与仇恨而覆盖,豆大的冷汗自他的额角一颗颗沁出、一颗颗流下。
他的表情抽
搐扭曲着,花孔雀少女凝视着他修罗一样的面容,却嫣然一笑,道:“你这样的表情真是可怕死了,还是方才那样比较好,虽说是个爱念酸诗的秀才,不过倒也俊秀哩。”
白云生惨呼道:“你——你这魔鬼——!为什么……为什么?!”
花孔雀少女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双眸中却流露出了残酷的愉悦来,她斜睨着白云生,淡淡道:“你要问我为什么要用如意兰花手废了你?其实也不为什么,更与仇恨无关,只不过是因为我喜欢看罢了。”
白云生怔住了。
面前的少女面容姣好,一把纤腰盈盈一握,却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残酷的魔鬼。
这江湖上果然是卧虎藏龙的,他本以为劫掠海船,逼男人跳下大海、把女人转手卖了就已经是很残忍的做派,却没想到武林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做派!
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白云生惨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来杀了我?”
花孔雀少女笑道:“我要杀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拧断你的脖子呢?之所以不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这如意兰花手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一旦用出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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