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团队离开后的第三天,石远正在工坊里整理他们留下的建议书,门被猛地推开了。
阿木站在门口,身上还沾着后山带下来的泥土和草屑,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他脸色阴沉,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石远身上。
“出来。”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也不管石远跟不跟。
石远放下文件,跟了出去。
阿木一直走到玉带河边,一处远离寨子的河滩才停下。这里水声哗哗,说话不怕被人听见。他转过身,盯着石远,第一句话就砸了过来:
“你对阿雅到底什么心思?”
石远早有预感会有这一问,但真被当面逼问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河风吹过来,带着水腥气和初夏草木萌发的味道。
他沉默了几秒,选择了最坦诚的回答:
“我喜欢她。”
阿木的眼神瞬间更冷了,像是结了冰。
石远继续说:“但比喜欢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自由。自由地绣她想绣的东西,自由地去任何地方,自由地……选择任何人。”
“自由?”阿木冷笑一声,那笑声又干又涩,被水声吞掉大半,“你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现在全寨子指着她挣钱,省城的设计师围着她转,这叫自由?”
他往前逼近一步:“石远,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真喜欢我妹,还是看中她的手艺能帮你赚钱?”
这话问得太狠,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石远没有后退。他看着阿木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是哥哥对妹妹近乎本能的保护欲,是怕她再受一次伤的恐惧。
“阿木哥,”石远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我只想赚钱,我可以直接跟阿雅签合同,买断她的设计,把她当摇钱树供起来。我可以让她没日没夜地绣,可以把她包装成‘深山哑女绣娘’的悲情故事去炒作,可以榨干她的每一分价值。”
他顿了顿:“但我没有。我让她教绣娘,是想她的手艺能传下去。我让她去省城,是想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请周老师来,是想有更专业的人帮她走得更远。工坊的账本你看了,阿雅拿的是分红,不是工资——她的每一幅绣品卖了多少钱,她分多少,清清楚楚。她想绣就绣,不想绣就不绣,我从来没催过她一次。”
阿木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是,寨子现在指望她。”石远承认,“但指望的不是她一个人,是她代表的那种可能——咱们云渺寨的人,靠自己的双手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能活得有尊严。这个可能,是阿雅第一个证明给大家看的。如果没有她,工坊开不起来,周老师不会来,文旅公司更是做梦。”
河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远处,寨子里升起炊烟,笔直地伸向傍晚的天空。
良久,阿木说:“当年你走的时候,阿雅哭了一个月。”
他的声音很低,被水声打得破碎:
“不是大哭大闹那种。是半夜我起夜,看见她屋里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她就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问她怎么了,她摇头,用手语说‘没事’。她从小就不会说话,连哭都是静的。”
“那一个月,她瘦了十几斤,像棵被霜打蔫了的苗。后来她不哭了,开始绣花。绣的全是破碎的东西——断线的风筝,摔碎的碗,裂开的镜子。我阿妈看着那些绣品,背过身去抹眼泪。”
阿木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
“石远,我不是不信你现在变好了。工坊是真,账本是真,寨子里的人得了好处也是真。但我怕——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你哪天又觉得这深山老林没意思了,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阿雅怎么办?寨子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又活过来,经不起再来一次。”
石远感觉喉咙发紧。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在阿木描述的景象面前都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是说:“我不会走。”
“你拿什么保证?”阿木逼问,“拿你那四十万?钱没了可以再赚。拿你那些好听的话?话说完就散了。石远,我妹不是你的试验品,寨子也不是你的游乐场。”
两人对视着,河风在中间穿梭。
“阿木哥,”石远最终开口,“我没办法给你百分之百的保证。人生太长,变数太多,谁也不能赌咒发誓说明天一定怎样。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云渺寨投下的,不只是钱,是我剩下的全部人生。如果有一天我负了阿雅,负了寨子,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在这玉带河里沉下去。”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掏出来的。
阿木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虚伪的痕迹。但石远站得笔直,目光坦然。
最终,阿木移开视线,看向奔流的河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远站在河滩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水声哗哗,像是无数个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阿木没有回家吃饭。
阿雅热了两次菜,等到饭菜都凉透了,才一个人默默吃了。收拾完碗筷,她站在院子里朝外看——寨子里灯火点点,但看不见阿木的身影。
她想了想,回屋拿了件外套,又提了个小竹篮,出了门。
廊桥上,阿木果然在那里。
他坐在桥栏上,脚悬在外面,下面是黑黢黢的河水。手里拎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月光照着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
阿雅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她没有看他,只是也望着桥下的河水。
阿木知道她来了,没说话,又把酒葫芦递过去。阿雅摇摇头,从竹篮里拿出两个还温热的饭团,递给他一个。
阿木接过来,咬了一口,是腊肉馅的,咸香。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一个喝酒,一个看着月亮。
良久,阿木哑着嗓子开口:“我今天去找石远了。”
阿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阿木说,“他承认了。”
阿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哥哥。
月光下,阿木的侧脸线条硬朗,但眼神里有种罕见的迷茫。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他说他希望你快活。我说,你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这算什么快活。”
阿雅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等他转过头,开始用手语:
“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学绣花,第一幅绣品是什么吗?”
阿木想了想:“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
阿雅点头,手指继续翻飞:“外婆说,蝴蝶要破茧才能飞。我说,茧里又暖又安全,为什么要破开?外婆说,因为蝴蝶的翅膀生来就是要飞的,关在茧里,翅膀会烂掉。”
她的手势很慢,像在重温那个遥远的午后:
“我这些年,就像一直待在茧里。安全,但也黑暗。石远来了,不是他把我推出去,是他在茧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光透进来的时候,我很怕。但光里有颜色,有影子,有风吹过的声音——这些是我在黑暗里想象不出来的。”
阿木看着她。妹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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