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到底是个小县城。
它的状元,陈向然不知道怎么评判。但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石川的第一,他的中考分数至少比陈向然高一个档。
可中考分流,他还是被分走了。
“他其实考上海中了。”陈向然稍稍坐直起来,“对吗?”
“应该还可以减一部分学费。”申恺说,“还是供不起啊。他自己要来石中,生活费没跟家里拿过,靠驻唱赚的。”
陈向然远远瞄了眼齐怀生,他还在苦苦钻研试卷。
“学校没给政策么……”
“那得问你们学校咯。”申恺笑,翘起二郎腿看他。
他知道学校近来年年扩招,学费水涨船高。外人戏称是贵族学校。可食堂伙食不见好,教室也不曾装空调,宿舍热水器常年损坏,也没有更换过。
钱去哪儿了?
陈向然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忽然泥鳅一样向下溜,从桌底下溜出去了。其他人刚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到齐怀生旁边,拉张椅子坐下,往桌上一趴,看他做的笔记。
“喂喂,我们生哥说了,不准打扰——”
“出去。”
齐怀生一令,群人突然安静。
申恺抿了抿嘴,外套往肩上一甩,挥手喊:“算啦,今天生哥不会跟我们一起嗨了。”
老张附和:“走走,快活去。”
他们像乘坐洋流的鱼群一般,呼啦涌出饭店。玻璃门也不好好关,前后甩荡了好几下。
桌上摆了一杯冰啤,只喝了一两口,酒精都要挥发完了。酒水金黄剔透,随着齐怀生在桌上书写轻轻颤动。
他写了一会,抬头看陈向然:“回你学校去,今天不奉陪。”
陈向然不为所动。
齐怀生的笔记密密麻麻,一半以上做了无用功。一个曾经成绩如此优秀的人,怎会搞这种大海捞针一样的笨方法。
“这些都可以不看。”陈向然指着他其中一页笔记,抢了他手上的笔在上面打记号,“这页也是。这页、这页……都是。”
齐怀生大概是人生第一次被人抢走东西,眉心微蹙,却也没急着要回来。他撑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仿佛在看他表演。
“还有这些。”陈向然还翻他的课本,几乎抢光了齐怀生除笔袋和啤酒外的所有东西。这里打个大括号,那里打个叉,“这几个可能会考,但不用花太多心思深究,几道固定的题背一下就可以了。”
齐怀生轻叹,指尖停止了敲击。
“说完了?”
“还有,像这种全是高考难点,你都没有标出来,对应的练习也太简单……”
“我知道。”
陈向然尴尬地定了一瞬。
他合上笔记说:“那你没必要这么记,这样识别不了重点。”
“最近才知道。”齐怀生把课本笔记都薅回来,“我分析近七年的高考题,再去网上找权威习题,每科试几本,就分析出来了。”
“……”
他说得轻飘飘的,几年高考题,每科试习题,这些步骤齐怀生从高一做到现在,费了老大工夫才总结出来,不如海中老师在课堂上一句“这部分很少单独出题但每年必考”、“这部分难点我会针对性出题给大家练习”。
“你哪科、哪部分,或者哪个知识点不扎实,可以找我。我整理了习题,可以给你。”
刚薅回怀里的题册又被陈向然蛮横地挖回去,他哗啦啦地翻页,熟练地圈画。齐怀生拗不过,只能看着他,由他去。
阳光一点一滴从落地窗淌进来,周围静得只剩吊扇转动的嘎吱声,和陈向然的翻书声。他写起字很利落,唰唰几笔,就标了几个重点。标完数学发现手边没书册了,问他其它科呢?
齐怀生支着脑袋,一动不动,暗沉的琥珀眼定定地凝视他:“你高一还没学完,高二的东西也会?”
“我们混着学,高一的已经上完了。”
“学这么快,哪来时间消化?”
“每天都是时间。”他说,“早读、午休、晚自习,吃饭排队、洗澡排队,都是时间。早上早点起,出操前都能学两小时。”
“你们几点出操?”
“六点多。”
齐怀生沉默了。
他嫌齐怀生太懒,递个课本都不乐意,站起来要翻他椅子上的另一堆书,被抓住手臂,拉着重新坐下来。
“现在回去。”他朝海中的方向扬扬下巴。
陈向然拍了下桌布:“我帮你看书,你赶我走?”
“熊猫眼也想看书?回去睡觉去。”
“有得睡,我还用得着跑出来。”陈向然嘀嘀咕咕。而后像个蛮不讲理的无赖,“咻”地又抢了他的书,这回是物理。
然后脑袋被摁倒在桌上,手上一空,书又被抢回去了:“可以睡十五分钟,到点叫你。”
这个卧倒的姿势,把他长时间失眠、早醒的困意都给勾出来,蠕虫一样地爬上他的眼皮和大脑睡眠中枢。齐怀生的手在大冬天里还是温热的,覆住他半侧脑袋,他半边脸都贴在木桌上,浑身都昏沉起来。
“桌子硬,趴桌颈椎疼。”他被摁在桌上,扯扯嘴角,拍拍齐怀生的肩,“借生哥臂膀一用?”
齐怀生动作定了一定,把手拿开,重新面对桌上的习题,低声道:“得寸进尺。”
齐怀生长得结实,陈向然嫌他肩膀也是硬的,把校服叠成四方块——用的是学校规定叠法——放他肩膀上,转身背对他,一只脚架在椅子下方的横杠,后脑勺舒舒服服地枕下了。
齐怀生嫌弃地看了一眼,没管他。
吊扇嘎吱、嘎吱地盘旋。
周围的白噪音宁和舒缓,偶尔的摩托喇叭声也被厚厚的玻璃墙隔绝在外,陈向然这么多天第一次没有被闪电般的幻听惊醒。迷迷糊糊,齐怀生身上的檀香气萦绕在鼻尖,凝神静气。
在齐怀生的世界里,一切都太平和了。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
那时他还住在离海边不远的某个村寨。在村里的茶园、番薯地里打滚,在海边嶙峋的礁石上攀爬,溅湿一身海水。在瓦檐下、石板路上奔跑。
累了便躲进村里的祠堂角落,把祭祀用的跪垫排列起来,蜷卧上去。香炉袅袅,窗棂之外暗香春色,他在缱绻梦乡里,被姥姥厚重的臂膀抱回了家。
因此他对祠堂庙宇有种天然的亲近,他记得姥姥生前曾说,檀香中自有彼岸宁和,寺庙铜钟声起,人就能暂时忘却一切人间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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