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然没听清最后一句,在风里高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齐怀生垂了垂眼帘,“我家就是你家,行吧?”
陈向然怔了一秒,笑了:“好。”
他们在海上相视一笑。
阿送也走了一遍千里长堤,在一个明媚灿烂的上午。海水是青蓝色的,一眼望去粼光闪闪。阳光驱散薄雾,能望见远处渔船来往。大船放下小舟,小舟行驶到捕捞点撒开大网,过一会收起网来,就能看到跳跃的、银光烁烁的鱼堆。
阿送舒展一身皮毛,晒着太阳,冲鱼群惬意地“喵”叫,发出想吃的声音。
“今晚吃海鲜。”陈向然提议,“可以么?”
齐怀生嫌弃地拧眉看他:“吃好几天了,你不腻啊?”
“你看它,老盯着鱼。”陈向然抓着它两个前肢,“我不拦着它要跳下去了。”
毕竟自家特产,从小吃到大,早就没有新鲜感。这几天为了陪某个少爷,齐怀生吃鱼都快吃吐了,听到这话哭笑不得:“你知道有些父母想玩滑梯的时候会怎样吗?”
“怎样?”
“说陪小孩玩。哪怕小孩都快睡着了。”齐怀生把阿送抢回怀里,胸口被软软的肉球蹬了好几脚,“你刚刚的行为就跟这些父母差不多,知道吗?”
“意思是今晚去吃海鲜吗?”陈向然咧嘴假笑。
“……”齐怀生彻底败给他了,“嗯,吃。”
在塘泽大约有几天时光了,陈向然几乎没见过齐卫平着家。只在晚上夜深人静时听到院子里的响动。他起了床——轻轻拿开齐怀生缠绕在腰腹上的手臂,给他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
在厢房门口看到齐卫平捂着胃腹,颤巍巍走进客厅。海产的腥味钻入鼻腔,他意识到这个人才刚刚从海上归来,也许黎明时分,他又会离开沉睡的古镇,驱船出海。
上完洗手间,他又躺回床上,跟熟睡的齐怀生挤在一起。
他是睁着眼到深夜的,一如既往,依旧睡不着。精神类药物躺在书包里不见光,他一直藏在最底部的角落里。
他一颗都没有吃过。
好像只要不拿出来,忘记它们,他就不是一个精神病人,不是一个别人眼中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或许他就是没有病的,他只是坏、不听劝,只是个不想学习、逃避考试的懒鬼。
月光幽幽地披在门槛上,尘埃在花梨木家具上漂浮。天气热,两人的汗渍沾在竹席上,凉丝丝,又黏糊糊的。陈向然趴在齐怀生身边,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心。他很想把压在心上的疑虑告诉齐怀生,却害怕知道齐怀生有什么反应。
长夜漫漫,他或许拥有过几十分钟的睡眠,但醒来后盯着屋顶房梁,再也没有睡着。
一看手机,依然是印在骨子里的凌晨四点多钟。
早上七八点钟,他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被齐怀生从床上捞起来。说装也不全是装,彻夜不眠,到了白天仿佛昏死一样的困倦。齐怀生刚刚撒手,他就瘫倒在人家身上。
“还不起?”齐怀生抓抓他的脑袋。
他摇摇头,像是蹭了两下,脸从肩上挪到胸膛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睡着了。
“扑通”、“扑通”,他听见齐怀生有规律的心跳。
胸口的震动敲得他的脑袋一阵阵眩晕。齐怀生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记忆中他是在他身上睡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他是一只关在笼中的雀儿,挣断锁链,撞开笼门,飞跃而出,它战战兢兢又伤痕累累地迎接自由的山林,却又不断回望曾经的囚笼。
梦境混乱无序,他好像在天空上,在枝头、在月光跳动的溪石上,栏杆的黑影却将眼前的光景分割,直到梦的结尾,囚笼的影子都没有散去。
那个囚笼那么熟悉,比他获得的一切自由河山更加熟悉……熟悉的东西总是莫名地将人吸引。
他的梦被吵架声打断了。
“这败家东西……”
客厅里接连四声铁线崩断的声音,紧接着砰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再是轰隆,不知哪张桌子被掀翻了,有玻璃器皿碎在地上。
陈向然猛一睁眼。
“怎么啦怎么啦?”姑姑从西厢房出来,“东西是自家的,别拿来撒气啊。”
齐怀生像头撒野的小狼,恶狠狠地盯着父亲,用力丢掉一块断裂的木头,吉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他脚边,“你他妈除了翻旧账,还能干嘛?”
“给你砸了就修,是吧?说!修这破东西花了多少钱?老子累死累活,你在那头逍遥自在”
齐怀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让你累死累活了吗?”
“操?”齐卫平两眼瞪出深深的皱纹,“你几岁了知道吧?齐怀生,你快十八了,大人了!做事给老子考虑点后果。当初你要是有向然半点听话,去海中,书好好读,现在能有时间搞这玩意儿?”
“没完了?”齐怀生一扬手,什么话都往外蹦,“我说了,您老没钱透了,上什么海中?”
“嫌没个好爹了是吧?”齐卫平四下看了几眼,捡起破碎的吉他,“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
陈向然听见“打”,立马从床上翻起来,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齐卫平要是真动手了,他得出去拦着。
姑姑当即上去拉人:“唉呀我说你早上咋没出海去呢,合着等着训孩子呢。”姑姑拉着他的手肘要他坐下,齐卫平愣是不动如山,“你俩有事儿好好说,别动手。”
“不动手,这小子非给我走歪咯!”齐卫平被夺了吉他,寻不到其它钝器,举起手掌就要扇,被姑姑硬是挡着拉着,没有像骤雨一样落下来。
齐怀生看着高举的手掌,原地一动不动:“你什么时候好好说过话?又什么时候听我说过?”
“喜欢弹琴,是吧?琴啊画的全他妈是害人东西,搞得人没人样的,一点不像个学生。你妈怎么死的都给老子忘了?”
提到母亲,齐怀生像是被浇了盆冰水,僵在原地,从头到脚冰凉刺骨。
“你小子也想变成那样?”齐卫平又悲又怒,两眼通红。
那些模糊的过去,石板路上闪过的人影,邻里街坊开合的嘴唇,记忆里交替响起的言语。在脑海里不断闪过无规则的片段。齐怀生站在盛夏的冰窟里,天光映出他瞬间仓皇的眼神,忽明忽暗。
“因为……”他吞咽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因为你们这些人……说她不务正业,不顾家庭,不是个女人该有的样子,说谁娶了她后半辈子倒霉。人两瓣嘴比刀更毒。你他妈就向着外人,要她扔了画笔,逼她变成你们想象中的样子……”
陈向然透过门缝偷偷看着,这对父子发起火来如出一辙,一举一动都那么相似,眉目挺拔,轮廓凌厉,有种在自然乡间——在山中、在浪里长大的野性。因而吵得也凶,各执己见,谁也不愿服软。
齐卫平追上去就要打,父子拉拉扯扯到院子里去了。陈向然看不到他们,打开门,走到能看见齐怀生的角度——齐卫平要拿竹条抽打,才意识到齐怀生早不是那个只能逃窜的崽子了。他抓紧竹条的另一端,用同等的高度与他相互对峙。
姑姑正端着洗好的茶具从厨房里出来:“醒啦,向然。”
“嗯。”陈向然伸手要帮忙,姑姑便笑着说:“不用了,我来就好。”
陈向然点点头。
天光渐亮,模糊了视线,齐怀生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和着光晕。屋里屋外,一方吵闹,一方静好,就好像看着一场家庭闹剧。
“阿生在那边,是不是也这样?”姑姑挑了个话题。
陈向然看着他们又为了只拖鞋僵持不下:“他不这样。”顿了一下,又补一句:“他很冷静。”
“是嘛。”姑姑摆放着茶具,瞥一眼齐怀生,“你别见怪啊,他俩就这样,一个德行。吵起来毒得很,故意往对方心窝子里戳。一件事,吵了两年了。”
“是齐怀生不上海中的事嘛?”陈向然回头问。
姑姑像是很意外,手里擦拭茶杯,抬头看了他一眼:“噢,他连这事儿都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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