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喧哗,熏风纵穿长街。
回去的路上,孙临潼什么话都有,从学校的非人制度到叶知的知书达礼,再到他们化学补习小组的结伴生活。刻意跟他拉关系似的。齐怀生听得烦,忍不住挖了挖耳朵。
这大少爷比方才更讨厌了。他想。
终于到152号的牌子前,齐怀生解放了一样,冲他手一扬,看都不看一眼:“走了,再会。”身后并没有回应。
巷子昏暗,烟头的火星子就格外明亮。
头顶电线横七竖八捆住了天空。齐怀生呼了口烟,一滴水落在头顶上。不必仰头,他猜得到是谁家刚晾了衣服。这家人声称买不起洗衣机,搓衣板的声音天天在这四方天井里回荡。洗完拧不干,挂在窗外电线上。
路过巷子,仿佛淋了场小雨。
到了楼下,他抬头望着灯火微亮的那户,陈向然和叶知就在屋里。
低头,歪歪扭扭的鞋尖泡在小水坑里,水面微澜。映出他一只眼睛。一簇烟灰落下,打碎了倒影。
他脑海里交替闪过塘泽的家人、深夜杵在河边的叶知,还有精神在黑洞边缘徘徊的陈向然……交叉着孙临潼方才的话。
“蹭”一下,黑暗里亮起一枚孤立的火光。
手里半包红双喜,他打算抽完了再回家。
光影殷红,客厅弥漫着稠腻的血腥气。
阿送仿佛有灵,感知到威胁的气息,身躯低伏,短腿匆匆奔跑,离开那只渗血的手,躲进椅子下,毛发簌簌颤抖。
陈向然目不转睛地注视被阿送拖出的一滩血,那鲜红有种致命的吸引。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红色,即便在画纸上,他也从没这样使用过红色。
红色是锋利的、毁灭的、生命的色彩。
曾经他和齐怀生玩闹,滚倒在废铁厂附近的河边,手、腿、头上擦满细微的伤口。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愉悦,仿佛重新体会到生命流动的感受。
原来就是他们说的自伤,一种错误的快感。
“阿送……”叶知喃喃呼唤。
陈向然忽然醒来。
“发生什么事了?叶知?”
叶知仍像没看见他一样,盯着抛下她逃走的猫,快哭出来,不停喊着阿送阿送。猫咪见那红色的血手伸来,霎时毛发倒竖,从喉咙深处发出刺耳的“喵”声。
“叶知。”陈向然轻轻唤她,扶住她瘦柴般的双肩,“说话。发生什么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叶知懵着脸听完他一长串话。
她眼神空洞、乌黑,仿佛用黑漆漆的胶带将自己团团裹住了,沉入无声的、孤寂的水底。
“说过了……”她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毛尖上坠着一颗沉重的眼泪,“我说过了……”
“什么?”
“我说过了,没人听,没有人——”
陈向然听见开门声,齐怀生刚从外面回来。他探了探头,齐怀生身后无人,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一定在外面站了很久,身上的烟味混杂了楼梯间垃圾堆的味道。他进门换鞋,脖子上夹着手机。
“对,叶知在我这……啊不,刚刚被同学送回来的,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就上回和你们说的那群人,对,红色头发那个,街上拦她。她现在——”
他忽然不说话了。
叶知坐在地上,陈向然陪着她,用自己刚换上的衣服给她止血,血一片片凝固,衣服的布料就粘在上面。陈向然担心扯疼她,就没有动弹。
但是叶知自己,当着齐怀生的面撕开了伤口,眉头没皱一下。
陈向然听见电话听筒里的女声:“现在怎么了?”
“噢……”齐怀生握紧手机,“受了点皮外伤,我给她处理完再送她回去……嗯嗯,回头再跟你们说。”
齐怀生给她伤口做了清洗。一条条整齐的划痕撕裂成口子,排列在手臂内侧。他洗得极其认真,眉眼鼻口都拧成仇恨的样子,此时脑海中或许放映着红毛那群人难看的死相。
他给叶知抹上碘酒,半推半带地拉着她出了门:“陈向然,你留下看家。我很快回来。”
他在客厅干坐,时间一分一秒走到九点。
阳台前那棵树上的蝉叫凄厉而可怖。他关上阳台门,打算睡了,睡前看一眼服药说明,拿出奥沙西泮、佐匹克隆等等几种催眠药物,混上几种抗抑郁、抗癫痫的药,成堆地扔进口中。
药物在身体里破碎,流入血液、大脑。他变得沉重、昏昏欲睡。精神药物多是这样的原理,催人沉睡,消解清醒时所有灰暗与痛苦,如同制造一场短暂的死亡。
他再一次做了噩梦。
也许是因为那只破碎的手,或者纯粹是因为开学了,排斥封闭的学校。那些身临其境的恐怖又将他裹住。
梦里他依然在望不尽的长坡上奔逃,世界无声旋转。他慢下来,前方骤然破开——熟悉的河流奔涌不息,枝叶低垂河面。月光映照一条纤细手臂,蜿蜒着细小刺目的血流。过路人的关心在耳边一闪而过,他听见黢黑的河涌在召唤他。
往前一步,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只要再往前一步……
惊醒时浑身冷汗涔涔,他坐起来,捂住飞快的心跳。
阳台水龙头“嘀嗒”落下一滴水。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老式的水磨石地面上,花花绿绿的纹路上还留着那滩血,在昏黄的光下鲜明刺目。阿送在电视柜旁缩成毛球,毛发轻颤。
陈向然拎来水桶,打扫了客厅,给阿送擦去血迹。擦不干净,还留了些痕迹,看上去像在泥地里滚过。
抹布落入水桶,血色在水里氤氲如烟雾。狂风穿越深巷,在夜里嘶吼尖叫。
他蜷缩在地板上,缩进墙根阴影里。
阿送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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