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白今日说,要带我下地府瞧瞧。
我自是不信,但我仍心存着侥幸问他,“真假?”
他笑着点头,说:“我何时骗过你?”
我狐疑瞧他,一边回望这一二十年间的种种。枕白这厮,倒是确确未骗过我。
除了,他说我是受罚贬谪的神女以外。
毕竟我也平日里也瞧不上什么真神仙,然他虽也说自个是跟我一道的落难鸳鸯,但我心下怎么都觉着所言非实。
因任凭我如何问他,我是触犯了哪条天规,才落得这般惨淡的处境。
他都不言。
不言等同于未骗,但定是有猫腻!
然我就问他,为何前生种种,你记得,我却不记得。
他饶是认真的琢磨了一回天,说:“应是跌下九重天时,脑子摔坏了。”
我那时随手拎起身下木凳,跟他大战了三百回合。
再后来的结局……实在有些伤风化。
不过若是他今日说到做到,真能带我去那阴曹地府看上一二,那就两说了。
我低眼瞧了眼下的破烂茶碗,悠悠然的饮下一杯,正要接话,他便把我一把拽起,然走出屋外一丈,身侧树下栓着一只毛色光亮的千里马。
这马实在长得俊,又跟脚下这处荒山野岭很是不搭,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心下边琢磨是哪家贵人的坐骑。
没曾想再转眼,枕白一个飞身上马,我被他环住腰,连带着就拉上了马。
我眼前一瞬颠倒,正是头晕眼花,枕白全然不顾及我死活,提起马绳,身下的千里马尥蹶子嘶鸣一声,飞奔而出。
若不是枕白在我身后护着,我应是就真跟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飞出去。
就是从树上摔下来时的姿态,定是不太雅观。
待我回过神,已飞驰数丈,回头再见不清我和枕白那处荒凉破屋,我收回眼,瞧着身下的俊马,神色自若的问:“枕白,你是从哪处抢来的?”
他闻言失笑,“买的。”
我登时大惊,“好啊,你有私房钱!”
他面上笑意似被风吹散了多半,淡淡应道:“都是你给我的。”
我愣了愣,不免低眼抖了抖自个清风般的衣袖。
自个什么时候有钱过?
自我醒来后,就在人间这处山头里,睁眼见着的第一人便是枕白,我那时全然不记得自个是如何被活拐来的。
然又见他虽一头白发,却长得十分好看,便又觉着兴许是我使了什么苦肉计把人拐了也未可说。
我正这么琢磨着,他就蹙眉,几分委屈巴巴的说:“青青,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我冲他呵呵傻笑两声,点头问道:“你哪位?”
就见他眉头蹙的更紧,勾勾盯了我好长一阵,轻叹了一声,说道:“无妨,不记得也甚好。”
我方才松了口气,又听他说:“青青,你还记得什么?”
我闻之一顿,便欲从空空的脑子里捞出点物什,未曾想,捞了半天,连自个的名字都再想不起来。
枕白见我十分苦恼,就劝我说,“想不起就别想了,我告诉你便是。”
实则统共也没三两句话。
他说自个是我的夫君,然我问及自个的身份,一句神仙,便全给我打发了。
我问他,我先前有无父母?
他说,神仙诞世多是天地而生,哪来父母?
他面上正色,说的那是个正经八百,我当时同他如初识,也不好拂他的面子。
只感叹说,“原来我俩都是孤儿。”
枕白哭笑不得的瞧着我,嘴唇嚅动半天,也寻不着道理来接我这荒唐话。
我见他吃瘪心下正偷笑,不经意的转眼,一面目威严的老者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院中,跟天外飞仙似的。
枕白见人就跪下,唤那人为“天君。”
这一番场面实在来的太突然,我应接不暇,同那老者干巴巴的对眼一阵,正欲学着枕白一道下跪了再说。
未曾想他却开口,问我,“你当真不知我是谁了?”
我点点头,又摇头,一出口也不太确定,“是天君……”
也不知我怎么就得罪了他,总之这话刚落,他便提步走出院中,转眼消失无踪。
我自是问枕白他是何许人。
枕白瞧了眼天顶,回头瞧着我,答道:“天君,九重天的君主。”
我顿了一顿,心下虽是不信邪,但见他又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深沉样,也不好表露。
后来没过两日,又有一青年才俊般的美男子到访。自称是我与枕白的相熟好友,也是医官,此番来瞧瞧我的身子如何。
枕白却叫他一声二殿下。
而后这不知来历的二殿下也果真给我把了脉,望闻问切了一番。
我想了想,便道:“神清气爽,哪处都很好。”
他点点头,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中几分伤情,几分欣然,“那便好。”
我左瞧右瞧,总觉着他不甚欢喜,便宽慰他道:“二殿下不必担心我,斩断了万千烦恼丝,甚好。”
他一顿,又是点头。
我便问他,“枕白说我们都是神仙,那你应也是神仙了吧?”
他总算失笑,眉眼微弯,答道:“自然。”
我问他,“你是哪处的神仙?”
“东海里的。”
然也没来的及问他的名字,这二殿下便就请辞离开,临走前让枕白好生照顾我,让我俩多多保重,他便走了。
也再未来看过我。
还是我颇是遗憾的说起,“这二殿下都未跟我自报家门呢。”
枕白才跟我说,“松华,东海的二殿下。”
松华走后,过了个把月,我与枕白的夫妻情意增进了许多,是因我实在耐不住一美男日日在我耳边厮磨,夜里跟我胡搅蛮缠,日子一长,我也就见色起意,动了自个的石头心,全心全意的归顺了他。
一日夜半三更,我和枕白在院中打情骂俏时,有一女子声音忽然自院外响起。
“大人。”
我闻声转过头,正对上一张美艳动人的女子面容,然对上眼,她登时就两眼湿润,泫然欲泣,任谁都见得犹怜。
我惊得站起身,但又记不起她是何人,只得拽了拽枕白的衣袖,再将我这心惊肉跳让给他三分,“你说,是不是你以前的桃花债?”
枕白一愣,也顾不上跟我置气,就站起身,对那美人说道:“让玄月姑娘见笑了。”
说着就邀她进来,她说是我的过往好友,因身份不同,才需得唤我一声,大人。
然她就问及我的近况,也一道说起自个,说是自个已经回了家,与自个的家人和解了多年矛盾,让我务必放心,不必再挂念她。
又说,元宋神君也是性情中人,待人很是和善,将族中统管的甚好,让我放心就是。
她话说的本就有些稀里糊涂,我又没了过往记忆,更不知她所言之事的其中详细。
但见她眉眼生欢,我心下也莫名欢喜。
既是开怀的好事,便也不打算再揪着话头追问,扫了兴致。
话至天光蒙蒙亮,她才恋恋不舍的与我道别。
那日分别后,她也再未来过。
是以这些年间我每日见着的除了枕白,就是院中的野花野草,还有脚下年久失修的破屋。
所幸枕白虽没了神通,但会的本领颇多,将那破屋捯饬修整了一番,面上跟那城中的高门贵府差不了两分。
但统共也没花几锭银子。
然我问及他银子的来处,他那时也仍是说,是我给的。
我自是也追问了下去,问说,我前生若真是个仙女,怎还有这么多凡人玩意儿?
他说,是别人给我的,然他当时落难人间,我见他可怜,便又给了他。
我问他,别人是谁?
他就再说不出个门道了。
是以到今日我也不知他话里到底是真是假,总之我瞧着自个如今干扁的口袋,委实是不信我过往曾是个富贵仙女。
这些年间,我也努力回想过前生过往,但任凭我敲破了脑袋,也饶是没记起半分。
我一度也觉着,兴许枕白所言非虚……
总之,我也懒得再深究下去。
待我落地,已是夜半时分,我在枕白怀中睡了好几个大觉,总算等到他唤我,“青青,鬼门关到了。”
我难免一个激灵,顿时被他给惊醒。
也忘了自个现下是在马上,身子不稳失了重心,直直跌落下去。
枕白此时就站在马下,将我抱了个满怀。
然就笑话我,“怎的,真把自个当凡人了?还怕走鬼门关了?”
我怒瞪他,正欲回嘴,却有人声先我一步,那声音里十分雀跃,“青青祖宗!”
闻声回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人脸,我自觉面上也是一白,定睛再看时,才发现这厮虽是脸色不好了些,但长相却端正俊朗。
很是人模人样。
我心下遂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思及他的话,狐疑道:“你…是在叫我?”
他点点头,只道:“我来接你和枕白上神下地府。”
说罢他侧身,我这才看到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幽深洞窟,合着这山间兴起的灰白雾气,很是瘆人。
甚有话本子里写的那阴间地府的味儿。
又念及他的话,我侧头打量了眼被唤作上神的枕白,他素来一身玄衣,平日里对山中的村民路人倒确确是有礼和气,又生得一副天人的好面皮,看上去与上神二字,也并非全然不搭边。
但我仍是半信半疑,担心枕白这厮是成心戏弄我。
枕白往常对我虽是言听计从,但肚子里常常也憋着坏,拿我取乐,是以我后来便对他留了些的心眼。
奈何防不胜防,他这回竟……玩真的。
那白脸的男子一路领我们进了洞窟,刚踏入一步,我再抬眼,就愣在了原地。
天顶晦暗,底下是满眼的赤红花朵摇曳,香气馥郁,沿路上人来人往,面皮却是一个比一个白的厉害。
领路的白脸男子察觉到我,一拍脑门的说道:“看我这脑子,都忘了跟您说,这花是彼岸花,咱们脚下这石子路是黄泉路,尽头有一岔路,一端是奈何桥,桥下便是忘川,一端是进鬼城,不愿投胎的鬼魂儿都在城中……”
枕白许是怕我落荒而逃,牵过我的手,便一路携着我这黄泉路上走。
我确确也费了很大劲头,才将自个乱跳的心肝给安抚平稳。
然再反观枕白,脚下走的那是个从善如流,瞧的那是个面不改色。
与那领路的男子一般。
我总算是……信了邪,认了我与枕白的神仙身份。
也所幸我心肠颇硬,行至城中,便对这下地府的行径,也接受的十分顺遂。
这鬼城中与人间都城相差无几,一进城中芳香扑鼻,小摊商贩吆喝声不绝。不待我支会身边人,他就先一步识相的带我过去。
走到一糕点摊跟前,老板一见我就愣愣出神了好一阵,嘴里嘟哝道:“青青?”
我顿了一顿,又转头扫了眼左右两边的摊贩,与我对上眼时,个个面上都有些惊诧。
想来我过往应是这地底下的仙女。我亦是暗暗咂舌一阵,佯装从容的同他见礼,目光却忍不住的盯着眼皮底下的吃食。
领路的男子忙是帮我开口帮我解释,“青青祖宗先前失了记忆,这才不认识咱们。”
那老板恍然,点了点头,“怪不得……没见过青青如此有礼。”
得,前生还是个不讲理的仙女。
枕白闻言失了笑,我面上撑起个苦笑以对,手里暗暗用力掐着他手心。
正是针锋相对,一时忘了顾及那些热腾腾的吃食,所幸老板有眼力见,赶忙包起了多半的吃食,也不必我动手,枕白就替我接过。
他想了想,拿出一块桂花糕喂到我嘴边上,他边同领路男子说起,“如今的阎王爷是哪位神官?”
我咬下一口,觉着这味儿比在人间都城更是美味可口三分。正想同枕白说起,就听见领路男子答道:“是松华殿下。”
兴许是枕白的相熟,他闻言停步片时,眸光明灭,似愣了又愣,遂轻笑道:“甚好。”
说罢,他便神色如常,携着我在这鬼城中一路白吃白喝,途径一家酒楼,里面坐着一说书鬼,正是唾沫横飞,“你们可知,那天妖大战最终是如何收场的?”
我一向爱听奇闻八卦,顿来了劲头,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枕白也随我一道停下,神色无故有些犹疑,但仍是出口问道:“想进去?”
我一个劲的点头。
目光相对间,我见清他眸中为难,不解道:“是我不能进去吗?”
他勾勾瞧着我,似看穿我迫切的心绪,轻叹了一声,旋即笑道:“怎么会,青青想去哪里都行。”
领路的男子原先也想随我们一道入内,结果一途径的阴差将他叫住,说是缺人手,让他去帮忙收魂儿。
是以脚尖只好打了个转,跟我们道别,悻悻出了酒楼。
里面的高朋满座,小厮将我们领入二层的位置。茶水上桌,吃食皆是齐全,我随手磕起瓜子,细细听着底下的说书鬼道来。
他先是说,这场大战牵扯的人十分多。
先妖尊离重与九重天原本确确是谈和,安宁公主的婚约也如期举行,只是谁都未曾想到,向来乖顺的安宁却在大婚之日公然叫板天帝,不肯成婚。
然一阵大闹天宫,安宁公主使以禁术自戕。
这婚事,便这么落了终。
后脚先妖尊离重许是感知到安宁公主陨落,便心死如灰随其一道殉情,九重天与妖族皆是大乱。
妖族群龙无首,需要后人接任。幸而离重身边有一天资不错的小妖女,便因大势所趋接任了妖尊之位。
离重与小妖女相伴数年,待其视如己出,两人感情深厚,小妖女原是跟离重一个模子生出似的,素来是逍遥随性,不问世事,然因离重陨落而悲痛万分,不曾想一反往常,决心复仇。
并与当时的魔尊浮罗联手攻天,原本九重天大乱,两人结盟也十分悄然,奈何天帝心思缜密,还是被其察觉。
天帝先是用女娲石做出了一把以假乱真的妖族圣器无情剑,而后又布局,利用早生异心的枕白上神作饵,将妖女逼急,上九重天时失了防备,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天帝的幻术。
底下便问,“枕白上神怎么就成饵了?那时他不应是该在九重天吗?”
“自是在九重天的,但也因在九重天,枕白上神才浑然不觉做了天帝的鱼饵。”
“枕白上神与妖女两人情根深重,且也得知了妖女意欲攻天的举措,便先一步为其夺剑,叛了九重天,当时被诛神台的阵法伤的极深,逃到妖族时,就剩一口气了,这不,就把妖女逼急了。”
底下鬼群们纷纷点头。
那说书鬼又接着上回讲下去。
虽中了一路的幻术,误让妖女觉着九重天对其毫无防备,但临了到无上天宫时,妖女还是识破了天帝的筹谋。
天下只知,无情剑乃是离重所铸,无情剑自有灵气,能被其召之唤之,无二人所用,但天下不知的是,那妖女许是深得离重的真传,亦能召之。
无情出世,天帝也饶是一惊,妖女一挥无情,一剑斩开一片天地,跟着便是妖魔神三族的旷世大战。
这大战打的可谓是混乱至极。
妖女与天帝大战三百回合后,剑断人亡,枕白上神为此入魔,天帝正觉着大功告成,结果魔尊浮罗仍是不死心,誓要与九重天分个高下。
两人又是一场斗法。
无上天宫里有万千上位之神,那日齐聚在此,魔尊浮罗虽也是修为境界到达无上之境,但终归是寡不敌众,被其斩落。
然妖魔两族失了君主,皆是归降于九重天。
九重天就此一统六道。
话已至此,底下的三两看客们便心满意足,欲起身离席,那说书鬼忙道:“客官别急,这事还有后续。”
枕白上神当日趁乱逃出九重天,后被天兵天将追拿了半年之久,才总算被活捉回天。
“但你们猜怎么着?”说书鬼饮下一口茶,惊道:“那日活捉回天的,可非是一人。”
枕白上神被活捉前,因走头无路逃进了西荒鬼域,那鬼域可是个无人之境,活着进死着出的地儿。
结果没想到,他这一进去,活着出来了不说,里面还跟着出来了一女子。
“谁啊?”
说书鬼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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