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肆远见陆炤表情有些失望的样子，他笑：“在电话里不是说想见一面谈谈，怎么见到我你很失望吗？”
陆炤撑着床起身：“我以为是……”
“以为是谁？”
“没有，四爷你会挑时间。”
龙肆远笑，伸手帮陆炤拿过拐杖：“事情多忙不过来，你说想见面谈谈，我比你想得还早，好不容易抽个空，只能抽到这个时间了。”
陆炤道声谢谢，接过来站起。
龙肆远说：“老船头托我给你带句话，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把护心甲给他，他说他早死了，我也谢谢你啊。”
陆炤已知道那夜长老盟的“盟主”是老船头扮的，他早就起疑，当时在下洋镇，老船头单独找陆炤说话，陆炤就是那时把护心甲脱下来给他。
老船头除了能变换身形样貌，他没有任何可以抵挡攻击的能力，陆炤至少“打不死”，他当时隐约觉得龙肆远带走老船头另有目的，所以把护心甲给了老船头。
却阴差阳错地救了老船头，引起自己的变身。
龙肆远说，陆炤当时若是穿着护心甲，可能也不会有后面变身吊打厉修等人的事情。对于能士族来说，陆炤帮他们平定了风波，但也引起了新的风波——鬼琮，仍有不少人认为陆炤是鬼琮。
新的鬼琮出现，定会有新的动乱。
长老盟大会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有人主张放任不管，毕竟陆炤救了不少人的命，但也有人担心陆炤下一次变身，会大开杀戒，尽管现在陆炤已经成了普通人，连火血能力都消失了。
所以龙肆远会说“阴差阳错，不知是福是祸”。
“所以，我是鬼琮？”这就是陆炤想问的。
龙肆远的沉默，随着时间流逝，陆炤心里越发沉重。他知道鬼琮是什么，最没有人性的傀怪，好杀戮，只有杀戮才能给这玩意带来快感和存在感。
“我也不知道，”龙肆远开口，“这世上只有长老盟的盟主可以解释你是什么。”
陆炤心情沉重：“你是说我养父仲山海吗？”
他也是经筝市这事，才知道养父仲山海就是长老盟盟主，老船头扮的人就是仲山海，他的消失，是因为他去守傀门，一旦去了，致死不离傀门一步。
陆炤取出那个金漆黑檀木盒子，金漆已经被他除掉了，在去筝市之前。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里面会有答案。”陆炤擎着打开的盒子，但里面只有烧焦的痕迹，一点灰沫。
龙肆远点点头，似乎早已认为如此：“《火罗行述》下册早就被仲山海毁去，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至少是傀门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傀门那边呢？无绝之境，傀域，厉修满月他们的主人，是不是在那边？那个人——”
陆炤心里早有答案，但他没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云旗。
陆云旗虽然身在傀域，却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了傀门这边的傀怪和寄生种。
“所以，”龙肆远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仲山海要守着傀门，寸步不离了吧？”
“你打算怎么处置老船头。”陆炤问。
龙肆远说：“我无权处置他，已经交给长老盟，照规矩，他会被送去傀域。”
陆炤略感惊异：“他这样的送过去，不是送他去死吗？”
龙肆远笑了，笑时才见显示年龄颇长的深皱纹：“恰恰相反，在傀域反而安全，在那里傀怪和普通人差不多，他这人精明，总能想办法活下去，不过是环境有些恶劣罢了。”
离开筝市之前，梅汝云找过陆炤，把沈知雀叛变的来龙去脉说了。陆炤也是那时才知道，沈知雀是梅汝云和老船头的女儿。
这事简单说来就是，老船头当年对梅汝云一见钟情，但梅汝云爱的人是仲山海，于是老船头就幻成仲山海的样子跟梅汝云谈了场恋爱，后来东窗事发，老船头逃了，梅汝云怀上孩子，却觉得太过耻辱，把刚出生的沈知雀送走，后又寻了回来，当做养女养在身边。
“对了，找到曲六和了吗？”陆炤问。
龙肆远淡淡点头，语气变得冷淡：“十一把他拿下了，我不太想见他，交给长老盟处理。”
筝市的行动之所以那么容易被厉修拆穿，都因为龙宫出了个叛徒，曲六和。那些有毒的钢箭，也是他偷偷运入龙宫，至于箭毒，仍是无解。
夜更沉了。
每到夜深，陆炤的腿骨会更酸痛。
龙肆远取出一个匣子，陆炤见他夹在腋下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会儿打开，见是两个聚能环，又与之前用的聚能环有些不太一样。
“你戴腿上试试，科技是个好东西。”龙肆远说，“这是特地为残疾能士设计的聚能助力环，在你完全康复之前，可以戴着，可令你行动如正常人。”
材质是软钢，环在漆关节上，启动后突然涌出两股很舒适的支撑力量，随着陆炤的移动进行力量调节和支撑，陆炤感觉双腿能使上劲了，不用助步器和拐杖也能行走自如，需要适应的时间也非常短暂。
“是不是腰不酸了腿也不痛了？”龙肆远问。
“回头得跟三哥说下，山海集团科技部该好好整顿了。”陆炤说。看看龙宫研发部，走在科技前沿啊。
“山海集团科技部以前其实挺不错的，不过后来好的科研人员都被我高价挖走了。”
陆炤：“……”你真好意思说啊。
龙肆远脸色严肃说：“傀怪在进化，但两千年前来，鲜少有能士可以突破到驱无形，这样下去的后果，就是那日筝市的局面，我不知道仲山海能在傀门守到什么时候，他会老会死，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一席话听得陆炤沉默下去，思绪如沉云压覆。
龙肆远盯着他看了会说：“陆炤，人一旦尝过强大的滋味，是很难甘于弱小的。”
陆炤说：“我听雷登说，海叔曾是普通人。”他想不明白，是何等的信念，令一个普通人变得那样强大，以一己之力去守地狱之门。
“我们何曾不是呢？”龙肆远嘴角微微动了下，“有人来了，我也该走了。”
人影闪动一下，无声无息，人已经离开。
但陆炤感受到不同的气息，来自房门外，他以为是谢三，因为自陆炤受伤后，谢三像个保姆操碎了心，偶尔夜起，经过陆炤的房门会看看陆炤需不需要帮忙。
刚开始那几天，陆炤确实上厕所也要人帮忙，不过后来好些了他自己能行，现在有了助力环，行走如常人，正好跟谢三说一下。
门拉开之前，陆炤突然胸膛轻微发颤，一种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手指刚拉开门，一团火红的小东西“嗷嗷”叫着猛地扎入他怀里，力气大得直接把他扑倒在房间地毯上。
“瓦当！”
陆炤仰面躺在地上，抓着在他身上激动地“嗷嗷”叫不停的小东西，小东西又不住地舔陆炤，舔得他满身臭口水，浑身火色的蓬毛，嘴角两根尖尖小獠牙，像头小狮子的赤隶，个头却只有条哈巴狗大小，身子滚圆，被养得不错，手感很好。
“臭死了，你的口水！”陆炤嫌弃，却又很高兴地揉着瓦当的兽身小脑袋，从地上起身，眼中已映入立在门口的娇小人影。
仍是一身她惯穿的黑风衣，不扎马尾了，黑长直的长发披在肩后，瓷白脸蛋消瘦一些，下巴尖了点，在少女感之中又添了丝成熟，那双月牙般的眼，也比以往多了一丝柔和。
满月，她真的就像月亮。
瓦当满屋子兴奋地“嗷嗷”乱蹦，在陆炤脚边转着圈子，不一会就蹦累了，蹦到陆炤床上自己把被子卷成个窝，看着很安心地趴在上面睡觉。
陆炤：“……”
“我把他带来给你了。”满月垂着眼眸说。
说完转身要走，陆炤下意识迈两步上前，喊住她：“满月等等。”后面的话他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满月转身过来，也等着陆炤开口说话，过了会不见他说，她先说了：“你不生气吗？”她双眼落在他双腿处，盯着看了会。
陆炤干干笑了笑：“你扎我那刀之前，你就说过几次，一旦我变身，你会杀了我，那我自然已经做好了被你杀死的准备。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并没有真的杀死我。”
“死了，”满月看着他的眼睛，“火罗死了。”
等等，陆炤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有些疑惑地看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是个死人了？”
满月脑袋轻轻晃了下，那意思很明显了。
在她眼里，陆炤变回普通人就跟死人没两样了，没有能力，随时能死。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恍惚，因为在满月眼里看到一丝未曾见过的自责，她为把他的火罗能力消除而自责，为把他变成普通人而自责。
陆炤踏上前几步，庆幸双腿戴着助力环，行走正常，步到满月面前，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我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他确实很高兴，尽管脸上不显。
满月眼睛亮亮的，握住陆炤的手。
她把他的手指张开，纤细的五指扣入他的大手。
陆炤觉得身上有电流淌过，刚想张口说什么，满月比他先开口，她就这样一手扣着他的手指，一手抚着自己胸口心脏位置，看着他说：“主人说我现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这次来找你，是我自己来的，不是主人让我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不见你，我这里很疼，现在见到你，不疼了。”
陆炤猛地一怔，感觉自己人快消融了，她好会！
他近距离望着她瓷白无暇的脸蛋，微微撅着的不点而红的樱桃唇，脸有些热，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不动声色地吞咽口水。
“陆炤，你谈过恋爱吗？”满月突然问，嘴角弯弯。
要死了，满月完全长在陆炤的审美上，一颦一笑能杀人。
“啊？那个……”他咳了声，掩饰自己的慌乱，“没，没有。”
说来惭愧，陆炤异性缘向来不好，他以前很闷一个人，以他的长相，读书的时候也收到过不少女生情书，但陆炤那时没开窍，对女生男生都没兴趣，后来忙于给傀怪消灶，到处跑，就这么单到现在。
满月柔嫩的手指扣紧陆炤的手指，柔柔软软：“我也没有，你，想不想试一试？”她眨着那双黑亮又纯粹的眼睛，没有任何一点矫揉造作，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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