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我来送进去吧。”
“可是姑娘已经守了二公子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不打紧,这里交个我吧。”
室内寂静,唯闻竹简轻响。步一乔在门外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盏,走向少年。
看着孙权毫无血色的脸,步一乔脑海中闪过那日他胸口绽开血花的画面,如同梦魇,夜夜纠缠,无法安眠。
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就是他一脚踏入阎王殿,还关心自己的笑颜。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明明那么讨厌我,说我轻浮、说我风流,为什么还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伯符死了,我还能告诉自己那是无法逆转的历史因果。可如果你死了,我拿什么还?这条命吗?
沉重的愧疚感自责感如绞命的绳索,缠得她喘不过气。她照顾他,没日没夜地守着、看着,近乎一种自我惩罚,只有这样,心里的负重才能减轻一丝一毫。
“如果不是我贸然去见许贡门客,如果不是我逃跑……如果当时我能反应再快一点,推开他……”
她明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再多假设也只是徒劳,可思维的牛角尖一旦钻进去,只能在狭窄的黑暗里碰得头破血流。
大夫来看过几次,情况均不乐观。伤得这般重,恐怕凶多吉少。
步一乔没敢和孙策说,也不许大夫将实情告知旁人。
走到床榻边坐下,她取走孙权指间的书卷,又替他理好微乱的衣袖。
“养病就不要学习了。”
孙权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笑意。他就着步一乔端来的药碗,直接覆上她捧碗的手背,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闲来无事。”冰冷的话语从冰冷的身体中说出。
步一乔垂下眼帘,犹豫片刻,轻声道:“那我陪你说说话?”
“我与你,无话可说。”孙权偏过头去,不肯看她。
“你……有没有哪里疼?”嘴笨时问的什么话,步一乔真服了自己,
孙权不语,冷漠着脸。
步一乔自言自语应了声,端着药碗斟酌片刻,寻不出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那你专心养病,我不打扰你。”
刚跨出一步,衣袖忽地被扯住。她回眸望去,只见少年将脸埋进垂发的阴影里,只留给她一个通红如血的耳尖,在墨发间若隐若现。
“不是要我走么?”步一乔轻声问道。
孙权依旧不语,唯独攥住她衣袖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无奈,步一乔只好又坐回去。
“是哪里不舒服?”
孙权还是不语。
她清楚此人为何如此。
那天,孙权冲出来替她挡下那一刀。幸亏吕蒙眼疾手快,收了些力道和方向,没酿成大错。
当时在场听完步一乔和周瑜对话的人,不止有明面上的吕蒙,还有暗处的孙策和孙权。
吕蒙为此事深陷自责,闭门不出数日。直至孙权转醒,特意遣人送去亲笔书信,他才终于肯踏出房门。
孙策暂息杀意,以步一乔“主动提供情报”为由,允留下性命,当即派人清剿许贡余党。奈何迟了一步,待兵马赶至,早已人去楼空。
“我救了你。”
“嗯。”
“兄长不会再杀你。”
“是。”
“但你心底……依旧心悦于兄长。”
“……是。”
“即便我以命相护,也换不得你心转意?”
“人心岂能说变就变?我不愿骗你,更不愿负你。”
欺骗感情,与小人无异。
步一乔内心是愧疚、纠结的。至于那晚为何会与孙权水乳相容、沉沦旖旎,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寻不到给那晚身体主动迎合他的行为一个正确、纯粹的理由。这种混沌感让她烦躁,困在自尊心的圈套中,越陷越深。
“步一乔。”孙权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你说不愿负我,可你现在,就在负我。谎言也好,你不该如此诚实地回答我。”
步一乔低下头,找不到接下去的话,余光瞥见他翻折的衣袖,借着整理逃避。孙权却轻轻挡开她的手,自己整理。
“不必做这些。救人、负伤,与你无关,是我心甘情愿。不需要你的愧疚和补偿。”
这样,只会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你不爱我。
孙权望了眼屋外的春光,掀开被褥。身前的纱布上隐约见血,步一乔不由心头抽了一下。眼前又不受控制地闪回孙权为自己挡刀的瞬间,以及他倒下时回看自己的眼神。
“我去屋外后院散散心。”
“我扶你。”
本想说不必,可当步一乔的手挽上自己,孙权实在舍不得说不用。垂眸便是她的眉眼、睫毛、唇瓣……谁能不动心。
院中花开得正好,流水无声鸟作歌,两个人搀扶着走得很慢,只愿留住春光。
孙权时不时垂眸去看步一乔落寞的神情,反而欣喜。
她在担心自己,她此刻心中是自己,不是兄长。
“呵。”
“怎么了?”
因是方才孙权想到高兴的事,喉间泄露了一丝欣喜。步一乔以为是人身体不适,赶忙询问。
孙权偏过头去不语。
步一乔微微蹙眉,手背贴上孙权的脸颊。
“不会感冒了吧?”
听闻身负重伤之人身子虚弱容易感冒,步一乔真担心他发烧咳嗽起来,波及身前的伤。
猝不及防的抚摸,孙权心底似有小鹿乱撞,心神不定。他恨不得捧着她的脸就这么吻上去。管它礼崩乐坏,在这春色中与她沉溺,未尝不可。
但他心里清楚,这春光留不住,她的人也留不住。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至少留住她的人,哪怕片刻而已,哪怕不择手段。
孙权握住步一乔的手,俯身凑近,吓得她赶忙松开手后撤。
“你、你突然靠这么近干嘛?”
退后的人的手突然被眼前的少年一把抓住,带往怀中。滚烫的脸庞撞上他炙热的胸膛,挑起一阵更灼热难耐的骚动。
“今晚,你来我房里,还是我过去?”孙权冷笑一声,“我昏迷的这些天,你一直守在我塌前,寸步不离,是吗?那今夜,你也在,对吗?”
步一乔推搡着不容抗拒的桎梏。
“说什么荒唐话!你伤未愈病未痊,谁谁哪哪哪儿都不许去。”
“不行,必须选一个。”
“孙权你!”
恼羞成怒的目光落向盈满情愫和爱欲的双眼,步一乔顿时手足无措、眼神躲闪。
“你若是选不出来,只好立刻,在这儿了。”
“啊?!”
凉亭内,冰凉的地板。受伤的人忘了自己的伤,愧疚的人愧疚更深。
他的膝盖强势地顶入步一乔双腿之间,隔着布料施加压力。却怎么也撬不开,两个人僵持着,面部逐渐狰狞。
孙权:“放、松!”
步一乔:“不、放!”
幸而没又观众,这场面看上去着实有趣得很。
两个人僵持着。步一乔的好胜心刚想发力,忽地想起对峙之人身负重伤,立马泄气。
正好予他可乘之机。
孙权的身躯压下,将她禁锢在自己与亭柱之间。
炽热的呼吸交织缠绕,步一乔从他唇齿间尝到汤药的清苦,以及更深处、某种滚烫而危险的渴望。
她心尖蓦地一颤,猛地将身上之人推开。
孙权吃痛一声,吓得步一乔赶忙撑住他的身子,捏住袖口擦拭他额角的汗。
“抱歉,弄疼你了……伤得这样重,力气倒不小。”
“我是怕……”
“怕什么?”
“若我就此西去,此生……再难触你分毫。”
步一乔怔住,没好气地轻掐他脸颊。
“说什么呢,你可是要活到七十岁的人啊。”
孙权笑了笑,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问道:“那余生的五十年,有你吗?”
步一乔斟酌片刻,轻声开口:“没有。”
“嗯。”
孙权闷声应后,收紧手臂,将人环抱得更紧更近。缱绻低语,如暖阳洒落步一乔耳畔。
“所以我才要趁着现在,想尽办法触及你,做个流氓也无妨。”
*
服侍孙权服药睡下后,侍女寻来,说有人邀她去亭中一叙。步一乔下意识拒绝,却在听到那人姓名后,掖好孙权的被褥,转身退出房外。
后院亭中,周瑜在桌案对面静静跪坐,慢条斯理地拨弄琴弦,动作沉稳又优雅。
接引步一乔的侍女欠身退下后,凉亭中,两个人相对跪坐。周瑜抚琴,步一乔端着茶盏走神。
他并未抬眼,温声问道:“步姑娘是从仲谋卧房而来?”
步一乔放下茶盏,“周公子是要问罪吗?”
“伯符既言既往不咎,瑜岂敢违逆。况且你是去照料仲谋,我为何相怪?”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周瑜的手轻轻按在弦上,止住了余韵。
“仲谋睡下了?”
“嗯,刚睡着。”
“做个选择吧。伯符和仲谋,你必须选一方,从而弃掉另一方。”
“我说过的,我——”
“选择仲谋吧。”
周瑜平静地打断她,神色如常。
“不是以他救了你而威胁,只是……仲谋恐怕时日不多了。”
“谁说的?”
“大夫。”
“哪个大夫?大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她语气冲得很,近乎不讲理的固执,仿佛只要否认了诊断结果,孙权的危险就不存在。
周瑜颇有耐心,继续道:“步姑娘,那是致命之伤。他能延命至今,已是天幸。”
步一乔脱口而出,“你在诅咒他?”
周瑜真无可奈何,沉了口气道:“罢了。仲谋甘愿以命相救,自是钟情于你。即便日后安然无恙,你与他年岁相当,也并非不可。”
“说穿了,你还是认定他必死无疑。”
周瑜素来儒雅的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烦躁。
步一乔却斩钉截铁:“他不会死。他可是孙家看上去最长命的那个人,他绝不会死。”
这话与其说是反驳周瑜,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讲。她需要这样一个坚定的信念来支撑自己,守着自己认定的“事实”,否则愧疚和恐惧便会将她吞噬。
说完,她仰头饮尽茶杯中并非茶而是酒的液体,擦干嘴角扬长而去。
*
昏暗的卧房内,照不进月光。厚重的云层遮住月光,黯淡的烛光勾勒出门外之人的轮廓。
连步一乔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走到这里。夜风拂过,扬起她单薄的衣袂。
冷么?不。她只觉得心头燥热,一股莫名的躁动推着她向前。
孙权原本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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