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顾长坤的神色在短短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怎么可能...楚医生，你再仔细找找。”
楚越霄忍不住叹息一声。
赶来赛恩斯学院之前，何雾分明就只说过让他给一个名叫龚籍的学生取出体内的抑制器。
突然多出个受害者，他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心推辞。
要知道，凭借他的[介入]能力，即便是恶性肿瘤的切除手术也只需要花费一个小时。
可是现在他已经由上而下、由内而外地替这位学生检查了两遍，耗费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那么结论便显而易见了——他的问题恐怕并不属于生理性质，更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障碍。
因此楚越霄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干脆一边整理自己的随身行李，一边回道，“我确实没有在你身上找到超能力抑制器，如果你不认同我的判断，可以再去医院接受更细致的检查。”
“我还有其他任务要执行，抱歉了。”
后半句话，落到顾长坤的耳中几乎只剩一阵嗡响，直到利落的关门声猛然传来，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明明吞下超能力抑制器的人是龚籍，可他却发现，从拔旗战结束以后，自己竟然也无法再催动[精神控制]。
这项铭刻在基因中的、与生俱来的能力仿佛弃他而去了。
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每当柳雪和简铭步入抑制器的生效范围内，都会忍不住因为扑面而来的压制感发出抱怨。
大多数时候，“与众不同”带给顾长坤的只会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不光在普通人和超能力者之间设立了一道鸿沟，也热衷于将自己和大多数并不出众的超能力者区别开来。
然而，这种处境下的“与众不同”却让他的心中滋生出浓郁的不安。
他曾问过其他人，“你们受到抑制器的影响会有什么感觉？”
“嗯…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衣领被人攥得紧紧的，手脚麻麻的，脑子也懵懵的。”简铭用他那只配在语文试卷上获得35分的文采描述道。
“语言很贫瘠，但还算贴切。”柳雪给出中肯的评价，顿了顿又回味过来，突然发觉有点不对，“你靠近龚籍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顾长坤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他何止是不会有遭到压制的感觉，而是压根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什么样的人会被排除在超能力抑制器的生效范围之外呢？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可他从来不敢往深处细想，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用戛然而止的沉默来强行忽视那份无措。
见顾长坤的反应有些怪异，众人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偏偏龚籍的[读心]正处于封禁状态，自然也就没有人再能轻易窥探他的想法。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到最后，不知道是谁打着哈哈说了句“不愧是精神系能力，对抑制器都有一定抗性”，这段对话才一如既往地在无尽夸赞中顺利收尾。
毕竟，既然已经习惯拥有，又有谁会考虑失去的可能性呢？
包括顾长坤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几乎等同于身体一部分的超能力有朝一日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楚越霄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顾长坤还能够自欺欺人地将一切归咎于超能力抑制器。
他笃定地认为，宋替玉必定是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自己身上安插了一枚抑制器。
只有这样，[精神控制]的失效才说得通。
然而现在，就连最后一个假设也被否决。
那剩下的可能性还有什么呢？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以往受到精神控制的普通人那样，毫无灵魂地推门向外行走着。
正值上课时间，校医院内依旧静谧无声，工作人员们各司其职，偶尔匆匆走过时还会忍不住朝他投来关切的眼神。
迟疑片刻后，顾长坤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距离最近的那位女护士，用喑哑干涩的声音说道，“你好，我想借用一下超能力监测仪。”
周围的护士们早就对他的异样有所发觉，见他终于开口寻求帮助，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一直以来超能力监测都和身高、体重、肺活量等项目一并被归类为基础检查。
无论是新生入学时，还是全校体检时，这些都是必须检查的项目。
但由于超能力监测仪的造价昂贵，平常便不会和体重计一样随意摆在大厅中，而是被妥善保管在超能力科室之内。
帮忙带路的那位护士刷完工作卡解除门禁后便让开了身，嘴里则柔声问道，“最角落的那台机器就是超能力监测仪，你应该会用吧？”
她不打算跟着进去。
一是监测仪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凡是用过一次的人都不需要有人指导。
二是有些超能力者并不希望自己的能力被别人知晓，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考虑，她不方便旁观。
顾长坤点点头，独自朝里走去。
上一次接受体检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只要和那时一样...
他稳住心神，将手掌放在监测仪的感应面板上，直到代表着监测开始的□□亮起，才按照过往无数次使用超能力所积累而成的肌肉记忆，试图再次调动出这份力量。
自出生以来，他从没有体会过这种程度的煎熬。
这样痛苦不堪的感受，既不同于初次经历异兽潮时的惶恐不安，也有别于在塞加利甘峡谷中面对蜂兽群时的惊惧不甘，而是一种轻易可以预见的、将会笼罩一生的阴霾。
此时此刻，就连一向以无神论者自居的顾家大少爷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发出祈祷——“哪怕是让我的能力水平降到C级、甚至是最差劲的D级...我都可以忍受。”
“只要能保留我的能力，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他顾长坤是最尊贵的天之骄子，将来还要继承顾家的家主之位，成为都城首屈一指的权贵，这辈子都会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但这样光辉灿烂的未来，从始至终都建立一个前提之上——他必须拥有名为[精神控制]的超能力。
一旦前提条件崩塌，一切都会随之堙灭。
因此，他空前期盼着、希望着自己确实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在漫长的祈求声中，仪器的能源灯闪烁起来。
监测已经结束，顾长坤惴惴不安地收回手，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上一秒还暗淡无光的显示屏中浮现出一行鲜红色的文字——未监测到超能力波动。
仅存的希望在瞬间化为乌有。
顾长坤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彻底凝固一般，维系不了半点生气。
他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结果，因此连监测记录也顾不上清除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
下午两点整，有关于超能力抑制器的新闻发布会圆满结束。
分明已经到了散场时间，可坐在台下的媒体工作人员们却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迟迟没有动作。
“新闻稿都整理好了吗？”坐在前排的一位记者扭头望向身边的下属。
被问话的年轻人有些紧张地扶了扶眼镜，磕绊着给出回答，“额…没有。有些问题的答案记录得不够清晰。”
这位记者立马皱眉，“你在搞什么？”
“不怪我啊李姐，他的脸实在太容易让人分散注意力了...”年轻人顿时叫苦不迭。
人类天生就是视觉动物，哪怕同为男性，他的视线也总会不可避免地被宋替玉的长相牢牢吸引。
以至于有时候一回过神来，最关键的答案早已经轻飘飘地从耳边溜走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朝台上那位年少成名的地球核心多看了一眼，叹息道，“等会儿我再看看回放吧。”
“等你看完回放，对家早都发完稿子了。”作为职场上的前辈，李念显然更清楚这一行的竞争之激烈。
“那怎么办？”
李念迟疑了片刻，只能重新握起话筒，朝身后的摄像师递了个眼神，而后齐齐朝宋替玉所在的方向靠近，“宋先生，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
哪怕之前错过的答案无法再得到完善，只要能从宋替玉口中得到独有的信息，自然也就能够对时间上的落后做出些弥补。
然而，滞留在现场的记者还有太多。
一见到已经有人不守规矩凑了上去，其他人立马毫无心理负担地紧跟着采取了行动。
一时间，围堵在宋替玉身前的话筒甚至比参加拔旗战时更加密集。
尽管发布会过程中已经给各家媒体留出了充足的提问时间，可是新的问题依旧源源不断地接踵而至。
他有些措手不及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所有提问交杂成一团，即使他想要回答也实在无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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