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过后,蓝调时刻也转瞬即逝,如墨般的夜色逐渐爬满整片天空。
沿街的路灯在规定时间统一亮起,为身陷凛冬的城市披上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帘。
“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何雾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宋观玉摇摇头,“刚才...谢谢你。”
闻言,何雾忍不住盯着他观察半晌,见他的脸上确实没有忍痛的痕迹,也就不再执着。
顿了顿,又追问道,“他们经常这么欺负你?”
宋观玉的步伐微不可察地放慢一些,“没有,是我先动的手。”
对于这个回答,何雾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热衷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可回想起那些学生们的言辞,一切似乎又变得没那么匪夷所思了。
见她没再说话,宋观玉也安静下来。
两千米的距离在沉默中走过大半,直到高墙林立的别墅区近在眼前,宋观玉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显然比自己更擅长化险为夷,可如果与人同行能为她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当然乐意为之。
令他感到出乎意料的是,何雾抬手指向前方,“再过段时间我就要搬到这边住,今天是过来验收装修成果的。”
“这么巧?我也住在这里。”宋观玉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笑意,“那以后应该偶尔还能遇见。”
说到后半句话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将声音放轻了一些。
何雾并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而是摸了摸口袋中的钥匙,实事求是道,“应该…不止是偶尔。”
两个院子之间只隔着一堵两米高的爬藤花墙而已,哪怕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也能互相打个招呼,几乎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度。
起初,宋观玉还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他站定在自家院门外,一转头却发现何雾已经抬脚跨进了隔壁院子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要搬进隔壁的新住户。
对他而言,这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虽然在那场变故发生以前,他也曾在家里感受过冷清的气息,但那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能够独自消化的孤寂感。
可随着噩耗的广为传播,邻近的住户纷纷选择了搬离这片区域。
于是乎,每一个在家度过的夜晚,无论是空旷的房子里还是宽敞的院子外,目光所及之处都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暗,原本的孤寂冷清仿佛被扩大数百倍,成为了一片毫无人气的荒芜。
而现在,这片格外深沉的夜空下总算要多出新的光亮。
想到这里,宋观玉的笑容不禁变得更加真切。
正当他收敛好思绪想要推门回家时,何雾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循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宋观玉微微仰头,视线越过墙上攀附着的藤本月季,与站在二楼阳台的何雾四目相对。
“你明天有空吗?”她将手撑在阳台的围栏上,身体微微向外倾,以便他能听得更清楚些。
“有。”
几乎不到一秒,宋观玉就给出了回答。
何雾露出笑容,“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这段时间,大家各有各的忙碌。
民调局内部的矛盾一再升级,林渊明正领着成员们整理卷宗,试图彻底与异调部划清界线。
宋替玉则莫名其妙被拉去学生会策划部一起参与年末志愿者活动的商讨会议。
叶宁宁埋头研制着最新发明,方卉要回家陪奶奶庆祝六十大寿,至于贺野...他更是处于四处求老师划出期末考试范围的重要阶段。
想了一圈,她忽然觉得拉上宋观玉一起去添置家居用品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第二天早上九点,当何雾按照约定抵达别墅区时,宋观玉已经背着包等在院门外。
他身穿干净利落的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面包服,下半身则是搭了条黑灰色的水洗工装裤。
离开校服所营造出的乖顺气质后,宋观玉看起来便有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成熟感。
“等很久了吗?”何雾快步上前,一边将刚刚顺路买到的早餐分给他,一边出声问道。
“没有。”宋观玉伸手接过,顿了顿又问,“我们...要去哪里?”
想了想,何雾问道,“这附近有家居城吗?”
房子的装修已经如期竣工,大件的家具电器早就由林氏集团包圆了,因此她昨天下午里里外外转了三圈,也只觉得缺少些锅碗瓢盆类的生活用品而已。
宋观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考虑过后才说,“我有个同学家里是做这行生意的…”
“那就走吧,你带路。”何雾喝下最后一口豆浆,随手将空杯丢进垃圾桶便往前走去。
……
十五分钟后,两人抵达城南区最大的家居城。
刚一下车,何雾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着宋观玉的名字。
“你这么快就到了!”乔翊一路小跑着过来,说话时还有些气喘吁吁。
宋观玉点点头,而后让开身子,想要向他介绍身边的女孩。
可嘴张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也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好在何雾及时察觉到他的意图,适时接过话,“你好,我叫何雾。”
“哇,跟特调部那位大佬同音欸,很好听!”乔翊满脸真诚地夸赞道。
对于这种反应,何雾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只是面不改色地回了句“谢谢”。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宋观玉闻言忍不住侧目朝她看了一眼。
简单打过招呼后,乔翊便领着两人往里进。
这座家居城虽然新建成不久,可所有门店无一空置。
放眼望去,各个楼层的功能区全都有着明确的划分。
或许是为了避免造成杂乱无章的视觉效果,摆放在外的样品数量有限,既不会阻碍通行,又通过恰到好处的点缀与家居城内部的装饰风格相呼应,有效地提升了整体格调。
何雾仰头看了看上达九层的电梯,不禁有些惊讶于家居城的规模,“这么大?”
“这是丰和集团旗下的产业,我爸妈只是承包了其中几个门店,每年收益都很可观。”乔翊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感慨,“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大老板的财力有多雄厚。”
说完,他回头问道,“你们只需要买一些厨具是吗?”
宋观玉转头看向何雾,而何雾则是点点头。
“那就去六楼逛逛。”乔翊率先跨入电梯,抬手按下楼层键,“如果在我家铺子里没看到心仪的,去周围那几家店买也一样能有个好价。”
同是做生意的人,邻近的店铺之间平常并不吝于将自家留不住的客人引荐给彼此。
一来二去的,既能省去许多事端,也能多赚几个单子,对双方都有裨益。
“好。”何雾露出笑容,“麻烦你了。”
很快,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开启,摆放在样品展示区的精美瓷器映入眼帘。
所有来客便都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当下这一楼层所出售的商品主要是什么类别。
而乔翊家的店铺距离电梯口不过十几米,显然属于客流量极高的旺铺,只是现在时间尚早,这才看起来冷清一些。
三人绕过门口用小推车架着的珐琅彩玻璃屏风走进店内,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质问声。
“你什么意思?说来说去就是想赖工钱呗?”一位穿着军绿色外套的中年大汉正梗着脖子,脸上几乎明晃晃写着“毫不退让”四个大字。
乔国栋神情无奈道,“赖什么工钱,我都跟你说了,这玻璃屏风压根不是我们店订的货,你送错地方了!”
一听这话,大汉愣了愣,而后将手中的送货单对着光又仔细看了看。
“你瞅瞅,这上面写的是8106,肯定是送八楼去啊。”乔国栋十分眼尖地发现了端倪,连忙解释道,“我们这儿是6106.”
闹了半天是误会一场。
中年大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讪笑道,“还真是…不好意思啊老板。”
见问题解决了,乔翊这才领着两人走进店里,“爸,我同学这两天搬家,想来咱家铺子里挑点厨具。”
“欢迎欢迎,快进来。”乔国栋立马一改刚才郁闷不已的神情,笑盈盈地冲两人打起招呼,而后朝周围一摊手,豪爽道,“你们随便看,想要什么直接拿就是了!”
说着,他便伸手将自己儿子往里撵了一把,“去,你陪着这两位小同学逛,给他们挑好点儿的。”
越往里走,何雾就越是惊讶于店铺内部的宽敞。
算上这一排排货架所占据的位置,整个店铺的面积恐怕与半个足球场相差无几。
有了乔翊的推荐,何雾很快就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一一划除。
最终她的笔尖停留在末端那行字迹之上,“再买六套餐具就齐全了。”
闻言,乔翊一边领着她朝对应区域走,一边像个小老板似的,凭经验提出建议,“六套应该不太够?要是家里多来几位客人就没法招待,而且这种成套的餐具万一有个磕碰,能有多余的一套分别补上才不浪费。”
何雾微微一愣,垂眸看了眼清单上备注的“x6”。
这个数量,其实已经是她将客用与损耗纳入考虑范围后才得出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她收回视线,语气毫无波澜地接道,“那就多加两套吧。”
自己的意见得到了采纳,乔翊的脸上多出几分喜色。
又绕过几个样品展示区后,他站定在陶瓷餐具的陈列架前,“餐具上的所有纹样均是由工匠亲手绘制而成,柜子里这些都有一部分现货,今天就能带走。”
“要是没有喜欢的纹饰,我们也可以接受定制。”
何雾的目光从面前的瓷器餐具间逐个扫过,可看着看着,她的视线便被映在玻璃柜门上的影子吸引过去。
她转过身,径直指向另一排展示架,当即作出决定,“我要那套。”
身旁两人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只见一套色泽淡雅、质地温润的玉瓷餐具正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玻璃柜中。
而何雾一眼选中它的原因十分简单——这套餐具的颜色与她不久前送给宋替玉的发带别无二致。
因此,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透着股令人愉悦的清新。
对于颇为懂行的乔翊来说,这样极具指向性的偏爱,简直和声势浩大的告白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他强行压制着嘴角的弧度,暗暗朝宋观玉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调侃目光。
感受到他的眼神,宋观玉先是回以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顿了顿,才又从那套瓷器的质地中品味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含义。
霎时间,他的耳根子不禁变得通红。
何雾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常,只是心满意足地走向收银台去结帐。
“这么快就挑好啦?”乔国栋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态和蔼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接过儿子递来的送货单,从上至下扫了一遍后,脸上的笑容便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想了想,乔国栋依然用客客气气的语调诚恳道,“小同学,我们家阿翊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到自家的铺子里,既然知道你们交情匪浅,叔叔也不是小气的人。”
“我是想着你们要是能选个几样出来,叔叔肯定就不收钱了。”
说着,乔国栋有些为难地看一眼手上的单子,“但这玉瓷餐具要是按市场价来算,每套差不多得万把块钱了…”
要是只定个一套两套的,他或许也能咬咬牙送出去,可这单子一写就是八套,实在是让他有点割不下这块肉。
乔翊显然也对这昂贵的价格感到有些意外。
玉瓷材质的餐具他并不是没有接触过,价格有低至几十的,也有高达数万的。
而何雾选中的这套虽然质地通透、成色上乘,但并没有繁复的装饰,底部也不见什么知名大师的落款。
因此在他的估算中,这套餐具大概就是近千元的价值。
直到现在听自家老爸说完,他顿时有些羞愧地朝两人投去抱歉的眼神。
正当乔翊想要提出其他方案时,何雾却率先开口说道,“叔叔您放心,我特地让宋观玉帮忙找到这里是想和您做生意,不是想来占便宜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中取出银行卡递上前去。
乔国栋有些犹豫地看她一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真的不需要跟你父母再商量商量吗?”
何雾点头,“您放心刷吧。”
见她这么坚持,乔国栋才拿起银行卡,颤颤巍巍地朝pos机靠近,可结帐前又忍不住道,“这样吧,叔叔给你打个八折…”
这个打折力度乍一听似乎并不大,但实际算下来却足足减了两万块。
“不用了。”何雾笑着摆摆手,“您就按原价算,这笔钱我带着发票去找单位能全额报销。”
一听这话,乔国栋的眼睛都睁大几分。
经过短暂的心理斗争后,他终于还是结了帐,而后一边将存根交给何雾签字,一边不可置信道,“你爸妈是在什么神仙单位工作,福利待遇这么好?”
何雾但笑不语,在纸上留下收货地址和联系方式后便就此告辞。
两人来的时候不清楚店铺位置,所以才要联系乔翊帮忙带路,而现在不用担心找不到路,自然也就没必要麻烦他多跑一趟。
于是父子俩目送着他们乘坐电梯下楼后便折返回店铺里去。
“你这位同学真是给咱家接来个大单啊。”乔国栋一手搂着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以后在学校要多照顾着点人家,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知不知道?”
回想起前一天放学时发生的事情,乔翊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能更坚定地和同桌站在一边呢?
他点点头,“爸,我知道的。”
话音落下时刚好回到店铺门口,可还没等他们转身进去,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道声音粗犷的惊呼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从中庭朝上方望去。
下一秒就恰好看见那面做工精美、色彩艳丽的玻璃屏风正翻过半人高的护栏,直挺挺地坠往楼下大厅。
这么大的异响很快就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一时间充满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哎呀!不得了啦!”
此时的宋观玉与何雾刚走出电梯不久,周围的骚动立刻让两人意识到不对劲。
个子较高些的宋观玉率先注意到了半空中的坠落物,他看了眼已经降落至五楼高度的屏风,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它的落点。
可视线顺着坠落轨迹重新望向地面时,便看见前方赫然有一位骑着玩具小三轮车的孩子正毫无知觉地向危险靠近。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就拼尽全力向前跑去,几乎以一种不要命地姿态扑向那个看起来年仅两岁的小女孩。
随着他的举动,所有人的心脏都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胆量稍微小点的更是吓得直接紧紧闭上双眼。
而站在六楼往下张望的乔翊仅用一秒就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此刻的他看来,宋观玉的行为固然英勇无私,却只剩下死路一条。
那面玻璃屏风的重量光靠肉眼都能感受出来,又是从八楼的高度栽下去,如此沉重的力量,简直能把人直接拍扁。
已经可以预见的惨状,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在理智的操控下,乔翊带着满脸不忍的神情闭紧了眼睛。
然而,屏风落地时该有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偌大的家居城内少说也有上百人目睹了这起事故的发生,可所有人的耳边都只有一片寂静。
不敢继续看下去的人都被吓得噤声,此时一个个全缩着脖子,自然无话可说。
而壮着胆子看到最后的人则纷纷被那面骤然间悬停在空气中的玻璃屏风给震惊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位于无数视线焦点中的宋观玉仍然将小女孩死死护在怀里,生死一线时,人的感官似乎会被无限钝化。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四周始终鸦雀无声,以至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格外震耳欲聋。
直到第一道夹杂着雀跃情绪的惊呼声响起,宋观玉才神情茫然地睁开眼。
中庭的天花板上挂着金碧辉煌的水晶灯,璀璨的暖色光芒经过数次折射后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束,而后又穿透那面依旧悬浮在他头顶的彩色玻璃屏风,最终打落在他的脸上时,便犹如一缕越过教堂花窗铺洒下来的圣光。
劫后余生,涌现在宋观玉脑海中的第一句话却是——信仰神明或许不见得是一种愚昧。
他下意识看向何雾。
在这样的情境中,她的处变不惊无疑和周围人的张皇失措形成了鲜明对比。
甚至在感受到他的视线后,何雾还能回以一笑,这样异于常人的平静从容近乎令她染上一抹神性。
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搬动的玻璃屏风在她的意念操控下宛如一页轻飘飘的纸张,就这么毫发无伤地被搁置在空地上。
下一秒,惊叹声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直到这时,小女孩的妈妈才惊魂未定地冲上前来,一边安抚着几乎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女儿,一边眼含着泪花向两人不断道谢。
与此同时,附近的人们都闻讯而来,聚集在大厅中的人群逐渐密集。
无数人都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机,想要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下成功阻止了这起惊险事故的超能力者。
毫无意外的,围观群众中很快就有人辨认出何雾的身影。
霎时间,本就人声鼎沸的大厅变得更加嘈杂不已。
“我去!那不是何雾吗!”
“啊?!真的假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特调部有什么任务吗?”
“呜呜呜,我命真好,居然能亲眼见到何雾……”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自然也少不了某些刺耳的发言。
“呃…只有我多出了一段记忆?她不是小小的塌了波房,已经被特调部暂时停职了吗?”
“什么塌房?她咋了?让我也吃口瓜呗。”
“这你都不知道?之前校运会拔旗战的时候她没控制好能力,为了自我表现,把很多同学都打伤了,还差点杀人!”
“啊?这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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