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宁十七年腊月初八,天降大雪。
殿外寒风卷着雪粒,簌簌扑向窗棂,崔恒在榻上辗转,听了整夜,不知怎的,一直心绪不宁,天微亮时方才睡下。
朦胧间,有个人影过来,随即,肩膀被人死死攥住,骨头都快给捏碎了,猛地一阵乱晃:“恒儿!恒儿!快醒醒!!”
何人如此大胆!便是天大的事,又与她何干?
崔恒熬了一宿,头痛欲裂,怒火骤然窜起,“拖出去”还没骂出口,一团粗布便迎面砸来:“恒儿,快换上。”
转眼看去,皇后面色沉静,握着一盏油灯,火光填补在两人中间,照出她略微凌乱的发丝。
直到这时,崔恒才打个激灵,真正惊醒。
已过寅时,殿内却未掌灯,平日伺候的侍女也不见了踪影,耳边金戈相接,刺啦的声音划过,挠得人心惊胆颤。
坏了!她的心猛然沉下,无数个念头从脑中冒出,她不敢再想:“母后,外面......”
“安阳侯谋反,叛军入城,已杀至平昌门。”皇后轻声冷笑。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父皇——不说也罢,快把衣服换上,趁外头混乱,从宣阳门逃吧。”
火光微弱闪烁,映得她眼眸绯红,这一切从她嘴里说出,好像几句轻飘飘的戏言。
崔恒攥紧衣角,粗粝的布料摩过指尖,带起一阵刺痛。这是最下等宫人穿的,细闻,仿佛还有股味儿。
她掐住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多言,赶紧换上,刚下了床,大门砰地被人踹开。
雪沫铺天盖地地闯入宫殿,带着要人性命的气势,直直朝她扑来。
崔恒被迷了眼,摔到地上,听见来人大笑:“我......我说人怎么不......不见了,原来是躲......躲到了这......”
来的是个口吃,一个字要掰成三瓣,吐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身旁有人看不下去了,轻声提醒:“将军,不如由小将代劳?”
“大......大胆!竟敢笑......笑话我!”在他发怒的同时,利剑出鞘,只听见“啪嗒”一声,一颗头滚了过来。
温热的鲜血溅上脸颊,崔恒双目睁圆,一股寒气自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四肢百骸。
视野中只剩那颗滚落的头颅,天下死人不计其数,可这般带着体温,喷溅到她裙摆的,还是头一回。
她喘息着,试图让自己平静,恐惧过后,死到临头,心里反而变得坦然。
今日你死,明日他死,人终归要死,不如死得其所!
崔恒抬起头,踉跄几步,正准备冲上前去拼命,忽然,脸上骤疼,“啪”地一下,生生挨了一巴掌。
“大胆奴婢,欲意求生,竟想弃我于不顾!?”
皇后瞪着双眼,转而看向来人:“听说安阳侯生了哑巴儿子,如今看来,不是哑巴,还不如哑巴!”
“贱人!”口吃气急败坏,终于完整地吐出一个词,“还......还做你的皇后梦呢,告诉你吧,陛下殡......殡天了。”
他越说越得意,歇了口气,指使身旁士卒接着道:“一刻钟前,君侯攻入章德殿,陛下跪地祈求,被士卒戏弄,羞辱而死。”
那士卒说完,脸上露出一丝不齿,虽未细言,但崔恒瞬间就明白了,她那父皇,定是死前受尽屈辱,丑态百出。
喉间的腥甜还在翻涌,她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道挺直的背影。
不,她还有母亲,她不能再失去母亲!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愣在原地,强撑住气势。
她的衣衫单薄,狂风一吹,满面通红,身体已然冻僵,却忍住颤抖,站立如松,挡在崔恒面前。
“既如此,但请赴死!”
她从袖中掏出短刀,步步靠近,走到众人架起的刀阵之下。
“娘——娘娘!”崔恒猛地向前一扑,只扯住了她的半片衣角。
脑袋乱糟糟的,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全身力气,只想抓住自己的母亲。
此举来得突然,周围守卫看到,一脚踹了过来。
崔恒受下这招,向后倒去,心胸闷痛,喉间干涩,“哇”地吐出口血。
皇后不为所动,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焦乱,说出的话却甚是不屑:“将军既已擒我,何必再伤人性命?左右不过一介宫女,将军若是喜欢,我送予将军便是。”
“宫女?”他冷声笑了笑,“别以为我......我不知道,这里是未......未央宫,公......主住所,人呢?”
他慢慢走近,拔出佩剑,划开几缕头发,露出崔恒的脸。然而,青丝之下,三庭五眼被灰遮盖,辨不出真实样貌。
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偷龙转凤?口吃撇了撇嘴,可惜了,他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手中剑锋不止,从眉眼划到脖颈,正要发力,门口忽有黑影闪过,滚落几圈,跌到他的脚边。
“将军,我等擒获此人,观其服饰,应身份不凡。”
口吃应声看去,地上那人衣着华贵,外覆披风,上头绣有福寿团纹,泛出幽幽光泽,还是蜀锦制的。
他放下剑,将那女人提起,脸上蓦地一凉,伸手擦了擦,竟是被她狠狠啐了一口!
“呸,篡逆作乱的贼子,我崔恒便是死,也不死在你的手里。”
她眼中含泪,充满决绝,偏身看向皇后,坦然一笑:“母亲,孩儿受您教诲,此生无憾,先去了。”
随即心头一横,直直撞上剑刃。
窗外大风忽至,终于冲破窗棂,哗啦啦地席卷进来,女人颈上裂开条缝,便如这窗户一般,汩汩涌出大片的血。
血与雪相融,很快冲淡了暗红,然而素白已被污染,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口吃嫌恶地推开她:“晦......晦气!”
没想到她一女子,竟能如此壮烈,偏将迟疑片刻,小心询问,“将军,这......是否好生安葬?”
“葬......葬个屁,枭首,吊到门口,让大伙瞻仰......瞻仰。”
她像一阵风,呼啸而来,呼啸而走,除了满地血迹,什么也没留下。
崔恒浑身僵冷,泪水无声滚落,她认得此人,她是母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平日很不起眼。
去年上巳节,这宫女妹妹伤重,她便随手招了医官,替人诊治。
宫女当时磕下三个响头,一言未发。原来,那三个响头,抵了她的一条命。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崔恒身体抖得厉害,几个士卒朝她看来,好在只是以为她在害怕,没有理会。
假公主演完这出,皇后终于动容,回过头,似乎在看那滩血痕,崔恒却知道,她在余光中望向自己。
“可怜我儿不愿偷生,否则必定卷土重来,剿灭贼子!若有来世,只愿投身荆襄人家,富足安乐。”
说完,不顾眼前刀阵,朝那口吃将军逼近。
她的步伐坚毅,气势凛然,口吃全身发毛,心魂恍惚,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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