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山头望去,铜泉县内果然已是火光冲天。
梁妩颖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要将这个小县城焚烧殆尽。
火光映在她的漆黑深重的瞳孔里,竟令她想起前世的那场火劫。脸上似乎又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顾承曦站在她旁边,不曾去看那火光,只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梁妩颖,似是盯着一支极易碎裂的白瓷瓶,准备随时接住她。
那眸子里的是怜惜,是歉意,亦有一些令人道不清看不明的情绪。
“陛下,”顾承曦将将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便被何长弓截了胡。
何长弓本就对铜泉县全民挖宝一事颇有疑虑,一看县城失火这还了得。
他赶忙请示梁妩颖道:“陛下,铜泉县此时失火必有蹊跷,臣愿先去一探究竟。”
梁妩颖强行将自己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答应道:“如此也好。”
“跟上!”
何长弓跨身上马,一提缰绳果断领着一群士兵全速开路前进。
梁妩颖顾承曦的车轿行在中间,肖义做随行守军,洛子宸负责断后。
陈永和李大矛等山匪则由送密信归来的林戈押送在队伍的最后面。
山路蜿蜒绵亘,四周漆黑一片,梁妩颖眉心跳了几下,竟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传国宝藏在大晁年间莫说是有人想要盗寻,几乎无人提起也鲜有人知晓其存在。再者,宝藏中能有多少价值,也不见得。
怎么就突然抢手到全县百姓争相寻之?
那两个山匪头目口中的师爷又会否和密信中提到的员外有何关系。
这许多问题都困扰着梁妩颖。
但最令她担忧的,还是铜泉县的百姓。
铜泉县处于大梁与胡蛮的边界,县名是以铜矿著称而得来,县域内百姓历来都是以采矿和冶炼为业。家家户户说不上富裕,但也至少衣食无忧。
若李大矛和陈永所言属实,那铜泉县的金银都流向了朝中哪个人的口袋?
单凭一个小小的县令和师爷,能有这么大的胃口?
灯笼微弱的光随着轿厢的晃动而明明暗暗,在梁妩颖的眼里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星光。
她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早已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能够承担的,万不可再像之前一样深居宫中不问民间疾苦了。
*
铜泉县内。
一伙黑衣人放完火丢掉黑糊糊的火把棍子,火速朝着县外撤离。
他们化作几道黑影,快速奔走在巷子里,像是一条游动的黑色毒蛇。
他们躲过一群群流离失所的百姓,最终在城门脚下停住了步伐。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的关上了城门。一切想要逃离这座小县城的活物都被隔绝在城中。
“开门!”城门里很快传来敲击声,是幸免于火灾的百姓想要出城。
一干黑衣人不以为意,一道离开了城门。
城门外城墙脚,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在背手等候他们复命,他身边还站着身穿黑白相间交领袍的人。
黑衣人们纷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地看向背手的男人。
那群黑衣人中的领头人上前道: “员外,属下已派人在铜泉县的所有地方点火,不出半个时辰必能将整座城焚毁殆尽。届时,铜泉就是一座空城。”
他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 “另外,县衙也已点过火了。”
那背手男人身后的人站不住了,忙道:“员外,你不是答应我不动县衙的吗?”
原来那人就是县衙的师爷。
“张师爷,要不是你的失误,秋风寨那俩个蠢货能被人活捉吗?”
那被叫做员外的男人缓缓开口,说完把脸转向他。
那脸斜肉横飞,肉团坠坠,眉眼凶悍而面带笑容,一看就是典型的笑面虎。
这样的人往往都是狠角色。
显然,师爷也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只好妥协道:“我明白,这次失误我会向主上请罪。”
但他话锋一转,追问道:“那员外,咱们的县令?”
“县令?”员外无端讪笑道:“铜泉县有县令吗?”
那名黑衣人又毫无感情地回答道:“回员外,铜泉县没有县令。”
师爷被吓出一声冷汗,他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钱员外果然什么都敢做。倒卖铜矿,屯养私兵,谋害朝廷命官都是杀头的大罪。他却对此毫不在意。
“怎么?师爷莫不是心软了?”钱员外脸上的笑叠着褶子越来越猖狂,在昏暗的环境中隐隐白牙有些阴森。
张师爷惊恐万分,颤颤巍巍说道:“不敢不敢,县令他不识好歹,本就该杀,该杀!”
“如此便好。”
钱员外刚刚收起笑容,那名打探消息的黑衣人便到了。
“员外,何将军带着一队兵马正在赶来。距城门不过五余里,请员外先离开。”那黑衣人跪地禀报。
钱员外动了动手指,那带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 “撤!保护员外离开。”
所有黑衣人护送着钱员外匆匆离开了城门是非之地。
“开门!”
“快开门!”
“救命!”
“大家一起使劲!打开城门!”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城门里,正声嘶力竭的呐喊,同心协力想要推开城门。
城内的火却越烧越旺,传来木头断裂的噼啪声和百姓凄惨的叫喊声,在深浓的夜色里格外瘆人。
*
此时,梁安王府。
海兰因正在与梁瑾对弈。
海兰因一子落,梁瑾皱眉寻看局势,不多时犹豫不决亦跟上一子。
“安王爷,你又输了。”海兰因指着一处,说道。
梁瑾懊恼道:“我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输了。是我棋艺不精,不如舅舅。”
海兰因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
梁瑾不解,问道:“舅舅此话怎讲?”
海兰因不紧不忙拿起梁瑾的黑棋落下一子,竟将棋局的输赢做了逆转,道:“王爷你看。”
“这……”梁瑾看着棋局转败为胜,匪夷所思道:“舅舅,此举虽赢,却是钻空险胜,非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海兰因反问道:“那敢问王爷,陛下不顾与你手足之情,推你下金銮台又可谓得上是君子之道?”
梁瑾不回答,眉头皱的更紧了。
自他的长姊梁妩颖登上帝位之后,且不提对他做的推摔之事,自从赐了他这座宅子便更是近乎软禁般限制了他的行动。
梁瑾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半晌,他开口道:“长姊为何欲对我赶尽杀绝?”
“因为王爷乃真龙,他只是一介女子。”海兰因似乎在酝酿什么。
他放下棋子接着道:“真龙未成,她自可取而代之。”
他又指着棋局说道:“论手段诡谲,王爷不如陛下。但兵行险招,犹可一搏。”
梁瑾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问道:“什么险招?”
“进来吧。”海兰因对着门口说道。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锦衣玉服手戴玉扳指脸上依旧带着面具的男人,他一步步逼近梁瑾。
那男人身形端正,穿的是极好的飞云纹图样绸缎制衣,戴的玉扳指色泽匀润形制大气更不是寻常平民可以佩戴得起的物品。
尤其是那面具,材质似是青铜,图案是一只类似饕餮的兽,怒目圆睁,獠牙尖锐,很难想象面具下面是一个人。
初看他比海兰因略高,再看几眼梁瑾竟觉得他身形莫名有几分眼熟。
梁瑾对此不以为然未曾深究,但还是被面具上的恐怖怪异图案惊吓到了,说道:“你是谁?”
那男人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坐在了梁瑾的对面。
梁瑾又打量他几眼,道:“舅舅,这就是你说的险招?本王连他是谁,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信他?”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男人终于开口了。
梁瑾未曾回应。
那男人继续道:“王爷只需记住,日后王爷为国君则我为国师,我会助王爷重登大宝。”
梁瑾喜出望外,确认道:“此话当真?”
男人缓缓开口道:“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既然如此,本王便提前认了你这个国师。”梁瑾爽快道。
“山人定不辱命。”男人揖谢。
梁瑾上前扶起他,道:“国师莫要折煞了本王。”
海兰因站在梁瑾与男人身侧,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
*
何长弓等一行人赶到城门时,火光冲天熏黑城墙,城门里的呼救声已显得十分微弱。
他马上命人打开城门,求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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