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看着她,似含着无言的谴责,弄得沈灼华一时进退两难。
“先生想多了。”她不是嫌弃他的东西,只是想和他保持距离而已。
徐霁白不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手指却依旧勾缠着斗篷上的丝绦,不退不让。
沈灼华不好再坚持。
“我自己来。”她扯过丝绦自己快速系了一个结。
冰凉柔软的丝绦从指尖快速溜走,就像天上的云一样,缥缈的让人抓不住,徐霁白缓缓蜷起手指垂了下去。
有了斗篷避寒,身子确实暖和了不少。
徐霁白站在身边,沈灼华原本想进营帐,因他这么一站,倒是不好再进去了,只能一起干站着。
夜色里隐隐传来谁的哭声,呜呜咽咽,但细细一听,又似风的声音,叫人辨不真切。
沈灼华悲悯地望着远处黑洞洞的篱笆墙,一言不发。
徐霁白问:“可是在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沈灼华看了一眼那些勾肩搭背,正扭做一团嬉笑怒骂的龙武营士兵们,勾起粉唇讥诮反问:“不是吗?”
徐霁白微微垂下眼帘,语气冷淡地说:“这就是世道,世道从不会站在弱者这边。”
是啊,世道是从不会站在弱者这边的,这个道理从沈家倾覆那日她才明白。
如今她也是弱者,可弱者……就该认命吗?
看着那些在痛苦中呻吟,在绝望中等待的流民们,她不由得问徐霁白:“难道他们就这样继续认命下去吗?”
徐霁白目视着远方,凤目明灭不定。
良久,才道:“适者生存。”
绝望也好,苦难也好,谁能熬出头,谁就能活下去。
沈灼华侧了下身,掀起细长的眼帘,斜斜地望着徐霁白:“圣贤们总教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如今先生已然成了强者,那为何不去帮帮他们?”
至少可以散发些粮食给他们,好叫他们暂时渡过眼前这一关。
然而徐霁白却道:“我变强,不是为了万民。”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沉沉地落在她的眉眼上,“而是为了你。”
凉凉月夜,那双一向藏山掩水的黑瞳里,翻滚着火一样浓烈的情绪,似要将她燃烧殆尽一般。
沈灼华心里无端地升起一丝慌乱。
不能再等了。
“有些话我必须对先生说。”
徐霁白看着她不说话,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将她所有的情绪敛进其中,堵的她无路可逃。
徐霁白此人一向克制,情绪从不显露,如今也不知怎地,像突然间入了魔似的,竟毫不收敛他对露凝霜的深情和占有欲。
这样的徐霁白,让她生出一丝胆怯。
沈灼华往后退了一步:“其实自上次落水受伤后,我和先生的过去……我都忘了。”
徐霁白近一步:“我知道。”
他知道?难道是她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
沈灼华又退一步:“我的意思是我的头受了伤,导致我不记得与先生的任何过往。”
徐霁白毫不意外:“我知道。”
沈灼华定住:“你知道?”
徐霁白抬起手,虚虚地沿着她的鬓边摩挲了一下,引得沈灼华的皮肤一阵战栗。
“你对我的陌生和抗拒,不像装的。”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她,但是他还是没有真正看穿她,因为她根本不是露凝霜。
“抱歉。”这是为她用了露凝霜的身体和身份,去拒绝徐霁白所道的歉。
徐霁白温柔地说:“你不必抱歉,我不会怪你。”
“所以先生还是不要再对我用心了。”她直白地点明道。
徐霁白愣了下:“为何?”
沈灼华:“忘记就是忘记了,就像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你我,注定有缘无分。”这回,徐霁白总该明白她的意思吧。
徐霁白却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急切地说:“忘记了可以再想起来,就算想不起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错过了也不要紧,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如果你不想回头,那就等我来追上你。”
他抓的太紧,似两把铁钳箍住她,沈灼华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头。
“凝霜,你只需要站在原地,不要抗拒我,可好?”金尊玉贵的谪仙人低下高贵的头颅凝望着她,那双如平镜一般的湖面,此时此刻盛满了卑微的乞求。
可她不是露凝霜。
她不做替身。
更不会吃回头草。
沈灼华仰头直视着他,目光决绝:“抱歉。”
平镜一样的湖面,碎了。
“露姐姐。”谢乐瑶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徐霁白缓缓松开双手,挺直了身体,薄唇紧抿,静静地看着她。
谢乐瑶无视徐霁白,直接插到二人之间,拉住她的手嘟嘴:“我好饿,你陪我去找吃的好不好?”
“好。”沈灼华不再去看徐霁白,垂着眼睫冲他点了下头,便随着谢乐瑶走了。
谢乐瑶拉着她,一边往远离篱笆墙的方向走去,一边试探地问她。
“露姐姐,那个徐大人是不是心悦你?”
沈灼华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谢乐瑶一脸确定地说:“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
她不置可否的沉默了。
自是不一般的,因为徐霁白本身就深爱着露凝霜。
衣袖被人拉了拉,沈灼华低头,看见谢乐瑶的手小心地捏着她的一角衣袖,眸光清澈又真诚:“露姐姐,其实我阿兄也很好的,你不如也考虑考虑他?”
沈灼华皱眉:“你阿兄?”
谢乐瑶点头如捣蒜,满眼希冀。
沈灼华愣怔住,双眼有些迷茫地问:“他……不是有心上人吗?”
谢乐瑶委顿道:“可那人已经不在了,我阿兄的日子还得继续走下去啊。”她滴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脸上一转,“我瞧着我阿兄对露姐姐格外的上心呢。”
沈灼华失笑:“你误会了,他只是拿我当朋友。”
谢乐瑶一副过来人的摸样,语重心长地说:“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一个男人愿意对一个女人好,那一定是心悦她。”
沈灼华顿住了脚,认真地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你阿兄心悦我,那于沈灼华于我,岂不是个笑话?”
谢乐瑶疑惑地眨了眨眼:“露姐姐……何意?”
“你阿兄曾为了沈灼华一心求死,足见深情,可转头又恋慕上我,可见他也是个见异思迁的,这样的心悦……”沈灼华扭头冲谢乐瑶笑,“于沈灼华,于我,难道不是笑话?”
“这……”谢乐瑶词穷,转念一想,她竟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阿兄?”谢乐瑶无意抬头,瞥见前方不远处阴暗的树影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灼华心头一跳,举目望了过去。
谢挽洲从树影里走了出来,端在身前的手肘间搭着一件深色的披风,他朝着她们走来。
“天冷了,我来给你送披风。”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斗篷上,扯了扯唇角,“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沈灼华心里却想着方才她与谢乐瑶的话,不知被谢挽洲听去了多少,毕竟在背后议论人,还被人撞见,总归尴尬。
见二人沉默,谢乐瑶赶紧扯过谢挽洲的那件披风抖开,披在自己身上。
“阿兄,我需要,我正好觉得冷。”
二人还是沉默。
谢乐瑶见她阿兄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露姐姐,眼珠子滴溜一转:“我去看看紫苏姐姐在做什么。”
谢乐瑶走后,谢挽洲开口:“一起走走?”
“嗯。”沈灼华正好也想散散心。
此情此景,似乎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二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并肩毫无目的的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二人便走到了篱笆墙附近。
篱笆墙对面的人也看见了他们,许是因为先前向他们求助无果,再见到他们时,流民形容枯槁的脸上没有再掀起任何的波澜,他们麻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们二人,似乎是在看两个木头人。
沈灼华不明白:“你说他们这些人,明知此路不通,为何还要守在这里等死?”他们身后也是路,只要不认命,总能拼出一条活路来。
谢挽洲:“因为这里是离光最近的地方。”
沈灼华没听明白,扭头看向谢挽洲:“什么?”
谢挽洲看着那些流民说:“就如望梅止渴一般,他们守在这里,就能看见长安,看见太平盛世,就能看见希望,他们从黑暗中来,找不到生的方向,便只能守着离离光最近的地方,似乎这样,活着就还有盼头。”
沈灼华轻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谢挽洲转过头,深深地注视着她:“是自欺欺人没错,但人总得有些信念支撑下去,若是连信念也没了,便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他的眼底那样深,那样黑,又那样闪亮,似星河汇聚,卷起剧烈旋涡,万千星子流转,含着世间最皎洁饱满的情义。
所以,当初的谢挽洲一心求死,可是因为支撑他的信念没了?
“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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