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尴尬的时候,刑部尚书陈章过来了。
陈尚书看着五十上下,面容清矍,非常和气的样子。他甚是自然地在陆鸾和身边坐下,眼睛一转看着桌子上的膳食:“我说慎之为何推拒了范郎中的邀请,原是——”
原是什么,陈尚书没有明说,不过他很是意味莫名地看了一眼云溶溶。
陆鸾和对此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尚书如若不弃,不妨一起用膳。”
“如此,是不是不妥?”陈尚书很是有长辈的样子:“就怕我一来,小姑娘不好意思呢。”
陆鸾和神色淡淡:“既是这样,我就不留尚书了。”
陈尚书面上一噎,转而吩咐一旁的侍者上了一副碗筷:“哪里哪里,我看小姑娘就是落落大方。”
按照陆鸾和的意思,他也吃不了那么多,匀一半给陈尚书就很好,但是云溶溶看不得他吃得那么少,把自己的这一份给了陈尚书,她就在旁边嚼吧嚼吧花生糖也可以。
陈尚书这一下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怎么好让你一个小姑娘让着。”
云溶溶认真的样子很乖:“锅里还有一锅槐花饭,我等一下回去刚刚好就可以吃了。”
再说了,马兰头没有了,清拌一个灰灰菜也不错。
如此陈尚书也就不客气了了,他生平没有什么爱好,虽是一个文臣,但他素来不喜欢那些字画典籍,看雪煮茶踏日寻花那些就不用说了,单单一个吃,他是喜欢得不行。
陈尚书第一个下筷子的就是蜜汁桂花鸭,他慢慢咀嚼,感受着酥软的鸭肉裹着蜜渍桂花在唇齿间,爆出了一种特别的甜,甜而不腻。
“妙!妙!妙!”陈尚书不吝地说:“这一道桂花鸭不输宫里的御膳了。”
肚包鸡炖够了时辰,汤的鲜味完全和猪肚融为了一体,嚼一口非常弹牙,似乎觉得不够,陈尚书蘸了一下小碟子里的糊辣椒,面上十分满足:“猪肚这样的料子,难得也做得了珍馐。”
“可见这个就跟我们一样的,不管出身什么样,经了一番磋磨,也能上的了台面。”
云溶溶于是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用粗盐一遍一遍磋磨那个猪肚的。
未来上司的上司说话果然有一番道理。
清拌马兰头吃的就是一个本味,一点点油醋汁勾出了原本菜里的青味,细细咀嚼,都是自然的味道。
最后的一碗春生汤被陈尚书喝得干干净净。
再看陆鸾和,他用膳的时候依然慢条斯理,也不像陈尚书那么时不时一番品鉴,倒是真的讲究食不言。
吃好喝好,陈尚书很是满意地拍了一下陆鸾和平整的官服,说:“今日,也算占了慎之的便宜。”
“尚书言重了,晚一些还要麻烦您和我一起过一下去年下面郡县递上来的案子。”陆鸾和不紧不慢地说。
陈尚书:……
不就是让你的小姑娘饿了一下,我一个刑部尚书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虽然作为刑部最高的官员,陈尚书平时也很怵陆鸾和,判官这个称呼可不仅仅是说他在刑审一道颇有乾坤,同时,也可以说明他是多么不好对付……
陈尚书平时很信任陆鸾和,一些他经手的案子都是例行公事地看一眼,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过眼。
所以,陆鸾和这个时候说出过一下去年的案子,肯定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过一下。
陈尚书一时面色十分复杂:“慎之,晚一些我应了都察院的张院正,估计没有空闲。”
“尚书什么时候空闲了,告诉我一声就行。”陆鸾和很好商量地说。
陈尚书于是郁卒了。
孟兮在一旁看着,顺便跟云溶溶小小声地透露:“我感觉你的郎君是在为你出气呢。”
云溶溶直接忽略了你的郎君,小小声地说:“可是我没有生气。”
孟兮:……
我生气了!
我就嗑一下你们至于吗?
官厨一般只提供早膳和午膳,至于晚膳,那些官员都是下了值回家里吃的,早膳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在,一些需要去上朝的,就赶不上朝食了。林娘子这边和官厨不在一处,按照孟兮的意思,就是陆鸾和这么一金枝玉叶的贵公子,家里担心他在刑部吃的不好,于是单独辟了一个小院子,照料他的膳食。
至于为什么刑部这么一个律法严明的地方有陆鸾和这样的例外,孟兮解释:“案子多了的时候,经常一忙都要到亥时过了,有时候实在晚了,就在这里住下。”
“再说了,这里也不是刑部的地方。”
孟兮看了一眼四周,悄悄地说:“前朝出了一场乱子,当时六部官员差一点被杀了个干净,自此官署就不再建于一地。”
孟兮指了指脚下:“刑部如今的位置,以前是陆郎君家里的地。”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就是公主娘娘的别业。
云溶溶:……
事业批就算了,竟然连单位都是你家的。
云溶溶下午接到了刑部最高长官给的offer,那位陈尚书看起来很好说话:“我和慎之说过了,要不要来在你,只是事有不巧,官厨的王娘子家里出了事,走得急。”
“再者,小姑娘你的手艺了得。”
斟酌一番,陈尚书终是说了实话:“刑部在六部官署算是穷的了,确实不宽裕,日日面对的也是一些案子,有一些陈年的旧案,只是找找当年的文书都要一日两日。”
“比不上礼部和户部这样的地方。”
“若是膳食都差了,恐怖真的没有多少后生愿意来了。”陈尚书很操心。
云溶溶想了一下前生自己那些同学形容的考公考编,一个岗位五六百的考生竞争,能进了面试可能只有三个,最终只录一个。
现在有一个能留在最高法这样的国家级机关单位的机会,想都不需要想好吧!
云溶溶于是抿了抿唇,尽量矜持地说:“我试试吧。”
陈尚书想了一肚子的借口,没有想到这么容易,他的面上简直春风得意。
走至一半,陈尚书转身:“午间的花生糖还有吗?”
“有的有的。”落落大方的云小娘子非常大方地用纸包了很多。
陈尚书也没有客气,走的时候哼着一个北方的调子,深紫色的官服在树间漏下来的一隙光里渐渐斑驳。
云溶溶听着那个断断续续的调子,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一点熟悉。
云溶溶晚上和小姐妹春花话别:“到时候我去了官厨,就不能与你时时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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