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苏清就几乎没再出过门，下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两天后，他终于向大家坦白了自己寿命进入倒计时的事。
其实他早已不需要住院了。
他的生命力是多方面、不可逆的衰竭，速度极快，难以用现代科技或术法缓解。
医院除了提供安乐死，爱莫能助。
得到消息后，薛长故和桑兰火速请了半天假赶过来。
薛长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疯狂敲门。桑兰在后面木木地跟着，双目无神，看起来有点恍惚。
“他前几天还给我们买咖啡呢……是不是开玩笑的啊？”
桑兰断断续续地小声开口，说完连自己都没信。
如果觉得是开玩笑，她至于特地请假吗？
闻言，薛长故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地开口：
“我说他怎么忽然转性了呢！感情是送别咖啡啊，呜呜呜。”
“……不要在医院大喊大叫。”
下一秒，房门吱呀一声拉开，露出后面脸色苍白的人。
苏清头上扣着一个棒球帽，四面露出像雪一样白的碎发，脸上面无表情，
“那个短信是落铃帮我想的，没你想的那么煽情。”
“苏哥！！”
薛长故太激动了，完全没听进去，下意识仰头就是一声鸡叫，被碰巧路过的落铃冷冷瞪了一眼，瞬间收了声，
“嘿嘿，落姐……好久不见。”
苏清有点无奈，顺势把人领进去，朝落铃微微偏头：“还得是你啊，谢了。”
“小事。你们先聊，咱俩晚点聊。”
落铃真的只是路过，打了个招呼，便端着碗面色平平地回房间了。
薛长故想扑过去抱他，犹豫地扫了几眼苏清瘦到有点皮包骨的病弱身躯，硬生生忍住了：
“苏哥，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只要你活得久一点，就能见到我的转世。不过那个时候，我可能不认识你们了。”
苏清的语气平静，温和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试探性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唔，安慰人是这样吗？
“呜呜呜，那我从今天开始戒油戒糖！我一定会努力长命百岁的！”
薛长故被这罕见的温柔刺激得眼泪鼻涕更加狂飙，哇的一声转变为大哭，吓得苏清迅速收回手。
“……嗯，好。”
看他毫无形象地哭了半天，桑兰都有点难过不起来了，无奈地拱了一下薛长故：
“不至于。我们的寿命本来就比较长，说不定能看苏清再活好几辈子呢。”
“嗯，有缘总会相见的。”
“等毕业，我要去魔法学院当老师！”薛长故忽然热血沸腾地开口。
“……你这个成绩吗？”桑兰的表情一言难尽。
“哦，也是。那以后我给落姐打下手好了，她干什么我干什么。”
薛长故如墙头草般的职业规划瞬间换了个方向，
“落姐应该也会呆在人间吧？”
“那还不如当老师……至少不给落铃添堵。”
桑兰的嘴角抽了抽，飞速否决了这个想法。
苏清有点无奈：
“没事，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特地呆在人间。好好读书，好好生活，幸福平安就好。”
“好。希望你下辈子也顺遂平安，幸福快乐。”
桑兰点点头，认认真真地祝福完，拽着薛长故准备走，又顿住脚步，犹豫半天终于开口，
“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两人走后不久，玄墨、孤烟和萧萧也来了一趟。
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又都是见多了生死的人，聊天过程还算平和，但最后也都眼角含泪，哽咽着絮絮叨叨。
萧萧撇了撇嘴，难得没有拧巴，用真诚剖白的语气说着欠揍的话：
“虽然我以前不太喜欢你，但现在你真的要死了，我还挺难过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玄墨踹了一脚：“萧萧！怎么说话呢？”
“我不是……”
苏清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试图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我可没力气拉架哦。”
闻言，两人立刻安分坐好。
没多久，萧萧沉吟一会，再度开口：
“你之前说我争强好胜，我认了。但我一直很好奇，你又为什么要当第一？你也不是追名逐利的人啊。”
“我没想当第一名，只是必须活着，才能找到落铃。”
苏清摇了摇头，
“我上榜后不久，忽然冒出一大批人来追杀我，我一边修炼一边应对，手下败将越来越多，莫名其妙就变成第一了。”
“……？”
无数次生死一线被他说的格外轻松，落在萧萧耳朵里，显得又欠揍又悲哀。
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下来。
苏清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
“我不是很有天赋的人。说好听点，是靠许多年的努力，说难听点，就是靠轮回作弊。
“你只是渴望被认可、被看见，这和我的执念与求生欲不一样，结果自然也不同。”
玄墨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这几人也离开回各自的病房后，苏清在原地静坐了一会，转过头，不期然和房门口的落铃对视了。
落铃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手背在身后，嘴角似乎微微带笑，轻若错觉。
她不发一言，只是遥遥看过来，眼里像是有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恢复记忆后，落铃大多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活泼热切，但又不可避免地带着点岁月打磨的痕迹，透出一点沉稳。
对视几秒后，她真的笑了起来，走过去对苏清伸出手：
“要我扶你回床上吗？坐在这聊了一天，累不累？”
“还好。我觉得挺高兴的，身上也没那么痛了，应该能自己走回去。”
闻言，落铃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但没有点破，依旧扶住了他的肩膀：
“还是小心点吧，我借点力给你。”
濒死的消息，她其实早就大概猜到了，但一直在等他主动开口。
那次严重掉发后，苏清一直非常仔细，再也没有露出过明显破绽。
但他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卧床时间，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许多微小的细节，是强意志力也无法忍耐的。
况且，此前重伤都会陷入魔化，加速伤势的恢复。这次伤得如此之重，却没有任何魔化迹象。
——只能说明，身体已经坏到连魔化也无法挽救了。
“你伤的这么重，为什么还能跟我出去逛街几个小时？”两人走进卧室，落铃忍不住问。
苏清犹豫几秒，终于诚实地回答：“吃强效止痛药。”
“……你疯了？偷偷吃大半盒止痛药，就为了跟我一起逛会街？”
落铃的脸立刻拉的老长。
“嗯。毕竟转世以来，我们还没有真的以情侣的身份一起逛过街。”
苏清在落铃的指示下乖乖躺下，裹好被子，语气带着点少见的娇纵，
“而且我是病患，你不能跟我置气。”
“……”这两个理由一出，落铃完全拿他没辙，干脆绷着嘴唇不说话了。
安静了一会，苏清主动开口：“我死后，你不必特意等我。”
话音未落，空调制冷就忽然开始运作，室内的空气更冰冷了。
落铃垂眸望着他，没有答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表情，苏清太熟悉了。
落铃平时是有火立刻发作的类型，但不高兴到一定地步，则会先面无表情，嘴角下拉，表情平静到诡异，随后才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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