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观园内果然热闹起来。
因是老太太设宴,又是夏日赏荷的好时节,园中各处早早洒扫洁净,甬路两旁摆满了新摘的时鲜花卉,水亭上挂起了湘妃竹帘,既通风又遮阳。
几个伶俐的小厮驾着小船在荷塘里穿梭,采摘最新鲜的莲蓬和荷叶备用。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花香和隐隐的瓜果清甜……
宝玉一早便被袭人打扮齐整,一件藕荷色纱衫,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早早便到了贾母上房请安伺候。贾母见他来了,欢喜不尽,拉着手摩挲,又问黛玉今日可好些,宝玉忙答:“妹妹今日气色好些,说稍后便来。”
正说着,丫鬟们报:“姨太太、宝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只见薛姨妈带着宝钗、黛玉、探春、惜春等姊妹们进来,满屋子顿时珠围翠绕,笑语喧阗。
宝钗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只觉淡雅宜人。黛玉则是一件月白绣梅花锦缎袄,系着淡青撒花裙,越发显得弱不胜衣,我见犹怜。探春爽利,惜春沉静,各有风姿。
贾母正与薛姨妈说笑,忽听外面传话:“东府珍大爷、珍大奶奶带着小蓉大爷来了!”接着又是一声:“北静王府长史官前来回话,说我们王爷今日身上不大爽快,恐劳老太太挂心,特遣世子殿下与府上澈四爷过府代为致意,稍后便到。”
众人听了,都肃然起敬。北静王府与贾府是世交,地位尊崇,今日虽王爷未至,但世子亲临,已是极大的体面。贾母忙道:“快请!”一面吩咐凤姐:“好生预备着,不可怠慢了贵客。”凤姐连忙应下,又低声对平儿嘱咐了几句,平儿点头,匆匆出去安排。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一阵脚步声和笑语声,只见贾珍、尤氏带着贾蓉进来请了安。不多时,帘栊高启,两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在赖大等管家陪同下走了进来。
前面一位,年约十七八岁,身穿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面如冠玉,目似明星,气质温文尔雅,举止从容不迫,正是北静王府世子水溶。
后面跟着一位,年纪稍轻,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箭袖锦袍,外罩一件石青色羽纱面狐腋裘褂,身形挺拔,眉目清俊异常,只是神色间带着几分疏离冷峻,不如世子那般温和可亲,正是北静王府庶出四公子,水澈。
贾母忙命人看座,水溶与水澈上前,恭恭敬敬地给贾母行了礼,又向薛姨妈、贾珍、尤氏等一一见礼。水溶言谈得体,应对自如,尽显天潢贵胄的气度。水澈则话语不多,只必要时应答几句,声音清冷,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掠过宝玉、宝钗、黛玉等姊妹时,略一停留,便即移开,并无丝毫失礼,却也看不出多少热络。
贾母见水溶一表人才,言语温雅,十分喜欢,又问及北静王病情,水溶一一恭敬回答。水澈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姿态优雅,却自成一界,与这满屋子的热闹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叙话片刻,贾母便命摆宴。宴设在水亭之上,四面通风,荷香阵阵。贾母、薛姨妈、水溶、水澈、贾珍、宝玉等一席,尤氏、凤姐、李纨并众姊妹们另设一席,中间以一道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略作隔断,既分了内外,又不至全然隔绝。
凤姐作为当家奶奶,里外照应,指挥丫鬟婆子们布菜斟酒,忙而不乱。平儿跟在她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一些具体的器皿摆放、果碟更替、茶水温控等细务,则由几个得力的大丫鬟分管。
苏璃今日也被安排在亭外廊下的一张小几旁,负责核对登记一应器皿用具的领用与归还,兼管着几样精细茶果的点验,以备随时取用。这是个既不至太过惹眼,又能体现信任和能力的差事。
宴至半酣,亭内笑语不断。水溶与贾母、宝玉相谈甚欢,尤其与宝玉,二人竟似一见如故,从诗词歌赋谈到佛理禅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屏风另一侧,亦传来姊妹们的轻声笑语。
唯有水澈,大多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几次掠过屏风缝隙,或是亭外廊下那些忙碌的身影。
这时,一个小丫鬟捧着一个小巧的填漆茶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只雨过天青釉的荷叶式小盖钟,走到苏璃面前,低声道:“璃姑娘,平姑娘吩咐,将这钟新沏的老君眉给林姑娘送去,说林姑娘脾胃弱,这茶性温些。”
苏璃正低头核对一本器皿册子,闻言抬起头,接过茶盘,指尖触到那温润的瓷壁,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茶钟的成色,又轻轻掀开一条缝闻了闻茶香,确认无误,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她声音不高,却清凌凌的,带着一种专注事务时的沉静。
这一抬头,一接盘,一验看,动作流畅自然,并未刻意张扬,却恰好落入了正百无聊赖、目光随意扫视亭外的水澈眼中。
他见那丫鬟年纪甚轻,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缎背心白绫裙子,打扮与寻常大丫鬟无异,但眉目间那股沉静通透的气度,和验看器物时那专注而专业的眼神,却与周遭的丫鬟仆妇截然不同。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手下报来的关于荣国府的零星信息中,似乎提到琏二奶奶身边有个新近得用、擅长理账的丫头,名唤……苏璃?莫非就是此人?
他不动声色,端起酒杯,目光却似无意般,又向那边扫了一眼。只见那丫鬟已将茶盘交给另一个小丫头送去,自己则复又低头,就着廊下的光亮,快速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无关。
宴席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方尽欢而散。贾母年高,有些倦了,由鸳鸯等人扶着回房歇息。薛姨妈、尤氏等也各自散去。水溶、水澈起身告辞,贾珍、宝玉等亲自送出至园门。
众人散去,亭内外顿时忙碌起来,收拾杯盘,撤下席面。苏璃也忙着清点器皿,核对数目,指挥小丫鬟们将一应物品登记归库。正忙碌间,平儿走过来,低声道:“妹妹,方才世子爷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世子爷极爱今日席上那款紫檀木嵌螺钿钿的文具匣,想问问是府里匠人所制,还是外头采买?若是方便,可否将匠人姓名或铺子名号告知?你方才登记时,可记得那匣子的来历?”
苏璃略一思索,便答道:“平儿姐姐,我记得那匣子。册上记着,是去年年底,城南‘百巧斋’送来的年礼之一,并非府中所制。具体是哪位师傅的手艺,册上未载,需查问当时经手的管事才知道。”
平儿点头:“原来如此,我这就去回话。你这边收拾得如何了?仔细些,别混了错了。”
“姐姐放心,我省得。”苏璃应道。
平儿匆匆去了。苏璃继续埋头核对。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气闷,便对旁边一个小丫头交代了几句,自己信步走到水亭后身一处临水的太湖石旁,这里有一小片竹丛,甚是幽静,可略作喘息。她刚站定,望着水中亭亭的荷花出神,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
“姑娘可是琏二奶奶跟前掌管账目的苏璃?”
苏璃心中猛地一惊,霍然转身。只见竹影疏落处,立着一人,正是方才宴上那位沉默寡言的北静王府四公子,水澈。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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