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四人齐齐看向他。
“出了何事？”
“有近百蕃人混进来，烧了粥棚，抢了粮草。趁乱杀了不少百姓和士兵。”
薛明眼眸一沉，对着副将说：“走。”
孟九安也没有犹豫，和沈朝说：“把所有侍卫带上，我们也走。”
孟九安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侍卫们都带上了自己的兵器，一脸肃容。
孟九安和沈朝齐齐上马，带着侍卫们就策马朝城门疾驰而去。还没到城门。就看到城门处火光连天，声声凄厉的哀嚎入耳。
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很多士兵正在运着水灭火，那些棚子都是用木桩和麻布搭建的，这些水完全灭不了火，只能等那些棚子燃烧殆尽。
而棚子不远处横着一具具尸体，有平民百姓，有士兵，也有蕃人。有些人俯在那些尸身上痛哭，而有些尸身却是孤零零躺在那。也许，在这次地动中，他们本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如今又失去了自己命。
那些尸身在火光浓烟中显得那么悲凉，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一个时辰前这些人对日子才有了新盼头。孟九安恨从心起。
沈朝眼神好，在黑色浓烟中，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俯在地上，双肩颤抖着。沈朝整个人一僵，动作迟缓下了马，他一步一步朝那个小小的身影走去。他想扯起一个笑脸，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小屁孩，你在这干嘛呢。”
小小的身影转过身，沈朝看清了他怀里的人。那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跌跌撞撞叫他锅锅的小娃娃，如今满脸血污躺在小男孩怀里双手无力垂下没了声息。一直沉默寡言，没什么表情的小男孩此时死死咬着唇，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可他脸上就是没有泪。
孟九安看着沈朝下了马，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不久，沈朝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团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待孟九安看清沈朝怀里是什么时，她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沈朝走到孟九安马旁停下。
“九安。”
“嗯？”
孟九安答，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帮我照顾好他们兄妹。”
沈朝把怀里的小女孩递给孟九安，孟九安也看到了他双手崩起的青筋。还有紧绷的下颚。孟九安感受了沈朝周身的凛冽气势，他在生气。
沈朝转身蹲下视线和小男孩齐平，他指了指马上的孟九安。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可以相信她。你和你妹妹跟她先走，我一会就回来。”
怀里的小团子那么小一个，下午还对着她笑，如今却没了声息，孟九安用帕子轻柔擦去小女孩脸上的血污。
“别怕，姐姐带你回家。”
沈朝起身后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上马。”
沈朝带来穿着黑衣的侍卫齐齐上马，浑身煞气。
孟九安猜到了沈朝要做什么，她没劝，只是对沈朝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沈朝带着侍卫刚走，那小男孩就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孟九安怀里还抱着一个，紧忙喊：“莫言。”
莫言一个健步上前，抱住了小男孩。探了探小男孩的鼻息：“小姐，他晕过去了。”
城门处太混乱，吴管事和莫言都不放心孟九安在这呆着，况且还有两个孩子，孟九安只能把莫言和吴管事还有几个侍卫留了下来。
“莫言，看顾好吴爷爷。确认下有没有我们的人都有没有事。”
孟九安回府的路上，城里不少人涌向城门口。
“快去救人救人。”
“大爷的，老子要弄死那些该死的蕃人。”
孟九安抱着小女孩，把眼泪拭去。
那些蕃人押着粮草，脚程必然不快。她相信沈朝和薛明，定能替那些逝去的人报仇。
回到孟府，侍卫先下马，轻柔接过孟九安怀里的小女孩，然后孟九安才下马。
“在院子里搭一个祭棚吧，再去找一副棺椁来。”
莫言留在了城门处，孟九安只能找来府里的老仆给小女孩擦洗身子，老嬷嬷年纪也大了，在这凉州城见贯了战事和祸事，但这可是个小娃娃啊，老嬷嬷边给小女孩整理遗容边掉眼泪。
“作孽，都是作孽啊。”
把沾满血迹衣裳全褪去，才发现小女孩身上白白胖胖的都是肉，一看就是原来被父母养的极好，父母离世后哥哥把她也养的极好。
孟九安的眼眶又热了。她回身转回房间，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件衣裙。
老嬷嬷看到那件衣裙也是瞳孔一震。
“姑娘，这可是夫人亲手给您做的衣裳。”
孟父心疼孟母，不愿意让她做这些伤眼睛的事，所以孟九安自小的衣裳都是绣娘做的，唯有她生辰时，孟母都会亲手给她做一件衣裳。孟九安去上京城的时候匆忙，有两件落在了凉州，吴管事也是派人细细维护着，这些年过去了，衣裳依旧如新。
孟九安抚了抚手中的衣裳。
“给她换上吧，她要去见她阿爹阿娘了，总得漂漂亮亮的。”
侍卫们动作麻利，很快就在院子中搭建了一个祭棚。去买棺椁的侍卫也回来了，老嬷嬷把换好衣裙的小女孩轻轻放进了棺椁中。小女孩面容恬静，看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就在把棺椁摆进祭棚的时候，孟九安才发现，小男孩不知何时醒了，站着门边怔怔看着这个方向。
孟九安动作轻柔，慢慢走去，生怕惊了小男孩。
“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小男孩不说话，只是盯着妹妹的祭棚看。
“要不要去看看你妹妹，我带你去可好？”
孟九安想去拉小男孩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已经握成拳，正紧绷着微微颤抖。
孟九安想去拉他，他却躲开了。不管孟九安和他说什么，他都是那副模样，笔直笔直站着门边，看着祭棚，不说话也不离开。
这模样和当时她在阿爹阿娘棺椁前一样，孟九安知道，这时候就应该让他自己呆着。这时老嬷嬷也来了，孟九安带着老嬷嬷走开了。
“让他自己呆着吧。”
小男孩不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夜，凉州城里没有人可以安睡。孟九安在祭棚里坐了一夜，而那小男孩生生在那站了一夜。
在天擦亮时，莫言和吴管事回来了。孟九安揉了揉通红的双眼。
“怎么样，伤亡情况如何？”
“官兵死了十七人，伤了二十五人。百姓死了三十多人，伤了数百人。不少是人群惊慌时踩踏伤的。我们伙计也死了两个，粥棚被烧了，里头的粮草也都没了。还好我们提前将粮草和药材运到了凉州军营里。粥棚里留的并不多。”
“蕃人呢，死了多少。”
“蕃人应是谋划了许多的，里应外合，死了不过十几人。”
区区十几人就换走了凉州城近五十多人的命。这些人都是在悲痛中存活下来的人。
“沈小公爷和薛少将军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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