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渊”云渺轻声说。
空落落的道路尽头,桃花树下扑簌簌地落着花
“小姑娘我们继续走吧?”
一个老妇人在她的耳边喊“再过一段路就出了这片山的地界了。”
“像我们这样给匪寨干过活的女人长安城是回不去啦。”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不过我们可以搭乘大船去华州投奔那里的州官,听说那一带的官员对老百姓很好.”
老妇人还在不停地说着话,云渺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目光在前方的树林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在每一棵树下都停留寻找那一抹熟悉的深绯色影子。
仿佛那里应当有个穿锦袍的少年,懒洋洋地倚靠在花树下见到她走来就抬起头,轻轻地笑着喊她的名字。
可是此刻云渺在哪里都找不到他。
他没有按照约定在那棵花树下等她。
根据他的说法假如这时候他还没有来那么他就不会再来了。又或许他已经来过这里,没有等她就自己走了。
他让她跟着这些人离开,再也不要回头。
可是
云渺猛地回过头。
她想起经过山道上一个岔路口时,看见的打斗痕迹和血迹都是新鲜的。
“你们先走。”她牵过一匹马转过身,“我要去找一个人。”
“小姑娘?”老妇人愣了一下。
话音未落,那个女孩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遍地都是明亮的月华。
风从山顶上吹下来,吹过遍野林梢,吹乱了女孩的头发。
月华落在她的发梢上,溅起银亮的光。她乘着一匹马在山路上飞快地跑与落花和草木擦肩而过。
发丝在晚风里翩跹飞扬的裙裾沾着夏夜的露水。
“谢止渊。”云渺在心里急切地喊“你在哪里?”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岔路口的尽头躺着很多具尸体那里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当时她觉得那些可能是山匪的尸体也不敢带人过去看匆匆就经过了。
可是如果谢止渊当时就在那里呢?
在云渺的认知里这个少年自从来了山寨以后就始终受着很重的伤每天夜里还要忍受荼蘼香的毒发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
假如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了山匪.
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云渺不会骑马但是幸好这匹马很
通人性,带着她在山道上飞奔。她找到了之前的那个岔路口,沿着一路上残留的血迹向前,然后看见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
不仅有山匪的尸体还有官兵的尸体。
就像她猜测的那样,这里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战斗。
战斗双方几乎所有人都死光了。
冰冷的箭簇插在血泊里,无声地倒映着冷月的清辉。
踩过遍地破碎的箭矢,云渺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斜倚着一个少年,低垂着头,身侧插着一把染血的薄刃。
从遍地尸骸一路走过去,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殷红的鲜血映在清冷的月光里,显得触目惊心。
大约是在不久前那场激烈的战斗中,这个少年在杀死最后一个敌人之后,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彻底崩裂了。
他支撑着身体往那个方向走,过程中流了很多血,走到树下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昏死了过去。
月华从树梢上跌落,打在他沾着血的发梢上,流淌在地上化作一泊寂静的光。
他就这样坐在这片光里,闭着眼睛,低垂着头,仿佛安静地睡着了。
“谢止渊!”云渺朝他跑过去。
一层清寂的光笼在他身上,仿佛玉石。她把这个少年轻轻抱在怀里,俯下身去,脸颊贴着他的心口。
他无知无觉,靠在她的怀里,像是一个堆雪的玉石娃娃,乌浓而纤密的睫羽垂下,衬着苍白如薄瓷的肌肤。
紧接着,云渺怔了一下。
——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心跳了。
他的身体被她紧紧地抱住,冰凉得近乎失去温度,如同抱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在风里渐渐地消散。
深红色的大袖垂落在地,露出苍白而削瘦的腕。身边的马低下头,温顺地舔舐他冰凉的掌心,试图让他的体温恢复一些。
“谢止渊”云渺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她双手颤抖着,解开缠在他手腕上的红绫,从他的身边捡起那柄染着血的小刀。
然后她小心地扶着他,让他倚靠在树下,再轻轻拉起他的手腕。
“……如果我看起来像是死了,那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地牢深处,他曾经对她说过,“疼痛可以让我醒来。”
因为荼蘼香的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在极端的情况下,他可能会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呼吸和心跳都衰弱得近乎于无。
谢止渊不能保证自己每次在黎明时分都清醒着,所以教了云渺这种叫醒他的办法。假如云渺去找他的时候,他陷入
了这种状态里那么她就能把他叫醒。
云渺把解下来的红绫缠绕在手指上握住那片一尺长的薄刃找到正确的位置。
她深呼吸闭上眼睛对准他的手腕划下去。
鲜红的血淌下来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昏睡中的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像是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
云渺放下小刀用力地抱紧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地恢复了体温还是很低很低气息变得紊乱而断续滑落的发丝掠过她的颊边。
“谢止渊?”云渺贴在他的耳边喊“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怀里的少年仍闭着眼耷拉着脑袋靠在她的肩头。
云渺侧过脸看了一会儿他苍白的脸色然后扯了扯他冰凉的手指
“谢止渊醒来啦。”她轻声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奇妙的是她这么拉一拉他他居然就乖顺地跟着她动了。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却会近乎本能地会回应。
她伸手去牵他的手指他就轻轻地回握住她的手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跟着她走好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依赖着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这种莫名的信任让云渺对他产生了一种责任感。
她撕下一块衣角把他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拉着他走到马匹边上。他始终闭着眼睛梦游似的任由她摆弄。
云渺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他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回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她指挥着马在面前半跪下来扶着谢止渊坐上去自己坐在他的背后双手环住他的身体再握住缰绳。
狭窄的山道弯弯绕绕马蹄飞奔着踩过石子路。马背上的两个人挨在一起姿势近乎一个亲密的依偎。
颠簸晃动的马背上少年垂着头靠在她的怀里就这样静静地睡着了。-
马蹄声踢踢踏踏响在阒寂的山野间。
夜色由深浓转浅天空阴了又亮很快就要到黎明了。
黎明前的夜幕沉重一路上漆黑不见五指。直到此刻终于有一线微弱的月光破开乌云透出来照亮了前方幽深昏暗的山路。
这一刻云渺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前方的路并不是下山的路。
一点火光在前方亮起那是燃烧在黑水寨的大火。
原本应该早已远离的匪帮山寨越来越近了。
“回头!”云
渺拽着缰绳,对着马大喊,“别过去!”
因为不会骑马,云渺只能任由马载着他们走。而这匹马误解了她的指令,仅凭本能往山寨的方向前进,因为那是它回家的路。
深夜的山道上漆黑一片,云渺无法辨认道路,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带着谢止渊回到了山寨附近。
载着他们的马踏入了燃烧的火场。
四面八方响起毕剥的火焰燃烧声,烧成灰烬的朽木踩在马蹄下化作齑粉,周围的排屋已经在大火中烧得只剩尘埃了。
云渺竭力拉扯着缰绳,试图让马回头。
猝然,一线寒芒亮起!
“嘶——”
奔跑中的马长嘶一声,头颅被一根斜射而来的箭簇贯穿,马蹄擦过地面时崴了一下,身体翻滚着向前轰然倒地!
云渺和谢止渊被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
落地前的最后一刻,云渺死死地护住了昏睡的少年,托着他的脑袋轻轻地靠在自己怀里,同时自己的后背狠狠砸在地面上。
剧烈的刺痛感袭来,她疼得眼泪掉下来。
“倒是一对苦命鸳鸯。”一个声音嘶嘶地笑了。
云渺猛地抬起头。
面前的浓烟和黑暗里,走出一小队逃亡的山匪。领头的男人长着一张刀疤脸,正是云渺初来山寨时觊觎她的那个山匪头子。
“就是你们两个私通了官府吧?”
山匪头子一刀扎进倒在地上的马身上,手指上沾染着喷涌的马血,提刀一步步走向云渺和谢止渊。
云渺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少年。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他的伤口又崩裂了,可是他依然没有知觉,只是静静地闭着眼。
“我早就向寨主提议过,早点把这个小子宰了祭酒,免得日后生乱.”
山匪头子冷笑着,一手提刀,一手拽着云渺的头发把她狠狠拎起来。
昏睡的少年从她的怀里滚落下去。她竭力地伸手想去接住他,可是却被猛地一把扯开,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血从衣袂下缓缓流出来,像是洇开了大朵的花。
“你的小情郎快要死了。”山匪头子桀桀地笑起来,扯着她的长发令她被迫仰起脸,“小姑娘,不如就跟了我吧?”
云渺咬着牙拼命挣扎。
“真是个倔骨头的小姑娘。”
山匪头子拖着她走了两步,掂了掂手里的长刀,对着躺在地上的少年比划几下,“那你就好好看着吧,我是怎样一刀一刀地杀死
他
还未提起刀,颈间突然一片冰凉,山匪头子愣了一下。
被抓住的女孩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极薄的小刀,趁着他注意力转移的那个瞬间,恶狠狠地把刀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山匪头子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又乖又甜的女孩会藏着一把刀,因此根本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拿住了命脉。
“别动。她握着刀抵在他的动脉上,声音清脆又冷冽,“不然杀掉你。
他们的周围,持着兵刃的山匪小队缓缓包了上来。老大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威胁,几个小山匪也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待山匪头子的指示。
“小姑奶奶,有话好好说。
山匪头子讨好地笑着,扔掉手里的刀,举起双手。
“让你的人走远点。
云渺用力捏紧刀刃,“再牵一匹马给我。
“好好好,都听你的。
云渺站在他的背后,于是没有看见,他和自己的手下们缓缓交换了森冷的目光。
其中几个山匪假意去寻找马匹,实则从后方绕到了一片视野盲区,悄然拔出了手里的刀。
“动手!山匪头子突然暴喝一声!
云渺被人猝然抓住头发往后拖!有人从背后用刀柄对准她的膝盖弯一敲,迫使她半跪在泥土地上,握在手里的刀被一并取走。
山匪头子冷笑着捏着那柄小刀,玩弄似的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本来想要对你轻一点儿
刀锋滑过她白瓷般的肌肤,停在皎洁如雪的衣襟下方,挑开几寸。
“看来是必须得下些重手了
“放手。
忽而,有人轻声说。
那个声音很轻,可是寒冷、清晰、透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被这道声线里的森然冷意震慑了一下,山匪头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回过头。
浑身是血的少年缓缓地站起来,平静地抬头,冷冷看着他。
烈烈火光映着那张淡漠而清绝的脸,深红衣袂在遍地燃烧的大火里翻卷如云,浴血而立的少年身形犹如一柄插在风中的染血的刀。
周围一圈的山匪们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个少年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却令人产生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就像在子夜时分撞见了恶鬼。
“重复一次,他冷淡地说,“放手。
这是云渺第一次看见谢止渊
这样的神情。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命令人,可是尽管眼神冰冷,唇边总是弯起一个弧度,就算是杀人时也在微笑,歪着头,像个贪玩的坏小孩。
而此刻的少年冷漠得如同冰封。
他的目光森冷而空旷,眼底一丝笑意也无,身上只有浓烈得有如实质的杀气。
山匪们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中兵刃。
“一。少年轻声报了个数。
没人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去猜测。
下一瞬间,深绯色的影子如同刀刃出鞘!
山匪头子连刀都还没举起来,那个鬼魅般的影子已经接近了他。
握在手里的刀刃被骤然夺走,紧接着就自上而下切开了他的喉管。山匪头子瞪大着眼睛倒下去,被近乎残忍地杀死在自己的血泊里。
一弧飞溅的血光如泼墨般扬起,挥挥洒洒如同一场温热的雨。少年甩开刀刃上的血,踩着尸体转过身,抬起刀尖,轻声说:“二。
这下所有人都突然懂了。
这个少年是在报数他即将杀死的人数。
周围的山匪们无声地交换了恐惧的眼神。
下一刻,所有山匪同时发起冲锋!
四面八方的人影高高跃起,兵刃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这些人决定以人数优势击败这个少年,否则他们只会一个接一个地被他杀死。
站在刀光剑影里的少年抬起眸。
攻击袭来的刹那,他也同时移动!
深红色的大袖下滑出一柄极薄的刃,他右手提刀,左手握刃,在扑来的人群之中穿梭而过,每一次折返都带起一片血光。
“十一。
“十二。
“十三。
每杀一个人,他就轻声报一个数字。整个过程里,他都在机械地报数,如同一台冰冷而精准的杀人机器。
最后,他站在满地尸体里,低垂眼眸,垂落的大袖下滴着血。
仅仅一炷香时间,他杀死了这里所有的人。
这是一场绝对的屠杀。
立在血光之中的少年犹如一个炼狱里的恶鬼,携裹着火光的风卷起他的衣袂和发丝,他仿佛踏着尸山血海归来。
站在他的对面,隔着烈烈火光,穿襦裙的女孩静静望着他。
恰在此刻,一线月光穿透云雾,倾洒在堆积着鲜血和尘埃的地面上。
这道光如同刀剑般切割开两人之间的空间,女孩立在明亮的那一半,而少年站在茫茫无边的黑暗里,微微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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