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姑娘，你怎么会踩到了这柱魏紫呢？”
沈凝压抑住心中的窃喜，面色却显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
“这可是九公主殿下最喜欢的一株魏紫，如今可怎么办是好……”
她假惺惺地紧张听起来特别刺耳。
顾月抬起头，意味莫测地看向她。
沈凝莫名被她看得一噎，忽然有些不敢说话了。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即便顾月再怎么脚边，是她踩坏了九公主最喜欢的花这件事情却不会变了。
就凭九公主那人尽皆知的脾气，此事就定然不能善了。
沈凝唇角难以克制地微翘。
“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本公主的魏紫给踩坏了！”
不出所料，九公主很快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当场。
乌拉拉的一堆人涌过来，九公主被宫人拥着，声势浩大地来找人算账。
很多人两头都不敢得罪，并不上赶着说话，不过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七嘴八舌地议论。
“九公主的性子谁不知道，褚姑娘把那株魏紫给踩了，这下可完了。”
“但是褚姑娘是褚家人，如今褚将军在陛下面前正是得脸，要是九公主把事情闹大到陛下面前，陛下也未见得真就会护着九公主。”
“要是九公主真把人给欺负坏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可我刚刚怎么看着是因为沈姑娘撞到了褚姑娘，褚姑娘才会踩到那个魏紫的，也不能全都怪褚姑娘吧……”
可这种类型声音只是少数。
毕竟谁不知道，九公主行事向来从心，根本不会跟谁讲理。
所有人都觉得只怕要目睹一场大乱了。
沈凝一听见九公主的声音，立刻精神起来，也不管是不是还没看见人，直接提高了音量，声泪俱下道：“公主殿下，褚姑娘真的是不小心才踩到您最喜欢的那株魏紫的，您千万不要怪罪她啊！”
这话说得，顺理成章就让徐瑶曦更冒火了。
“谁是褚明婵？”她当即喝问。
……
情势一触即发。
眼见着一场大战就要开始。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顾月，原本不适的心情却莫名因为那道跋扈的声音而蓦地平静下来，唇边漫上了一丝笑意。
一阵嘈杂声中，顾月缓缓转头。
当下站在御花园中的人不可谓不多。
随着九公主大踏步走向这边，人潮逐渐自两人之间分开，似浪潮一般，露出了一动一静的两道女子身影。
下一瞬，四目相对。
……
徐瑶曦步伐跟不上脑子，转瞬之间狠狠地踉跄了一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公主殿下！”
四周有一瞬的哄然。
然而向来高傲的九公主殿下这会儿都顾不上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此时的失态了。
她只是在原地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月的方向，眯了眯眼睛，又瞪了瞪。
最后她的唇角慢慢撇下，在众人惊愕失色的目光中，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拔腿便向顾月的方向跑来。
——九公主竟然生气到这种程度，已经准备上手打人了吗？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做好了见血的准备。
可是所有人里，原本最兴奋的沈凝，却在这个时候迟疑地顿住了。
人群被清开了。
是以她自然也看清了被众星拱月的九公主的长相。
为什么……会莫名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种熟悉感让她感到不安。
“月姐姐！”
徐瑶曦终于扑到了顾月的身上，哽咽地紧紧揪住她的衣袖。
想象中的打架事件并没有发生。
可是这样的场面却让众人更加没有想到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九公主，怎么突然变成了个只会红着眼眶嘤嘤的小兔子似的。
这反差未免叫人觉得惊悚。
惊讶的人同样不止徐瑶曦一个。
顾月的惊讶半点不比任何人少。
“小曦……”
她没想到仅仅是数日不见，徐瑶曦竟会看起来这般憔悴。
顾月紧紧地托住扒在自己身上的徐瑶曦，心情有些复杂。
……
而这一刻，边上的沈凝也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九公主了。
那一场长春雅集！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再变，比御花园里花的品种还要异彩纷呈。
那天顾月在等的人，竟然就是当朝的九公主！
那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沈凝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下意识便想抬步离开。
“九公主殿下是先前便与楚姑娘认得吗？”
终有人忍不住好奇，主动出声询问。
“那株魏紫的事……怎么解决呀？”
即便大家心中都有诸多疑问，九公主和顾月也都意识到现下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徐瑶曦抹掉了近来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站直身子，重新恢复成了从前的那个高傲的九公主。
“不过是一朵花而已，本公主还没那么稀罕！”
刚才她好像不是这么说的罢！
众人面面相觑。
顾月则是好笑地弯了弯唇角，看向徐瑶曦的目光之中露出揶揄。
“一朵花怎么比得上我与褚姑娘的情谊？”徐瑶曦并不在乎旁人如何想，但一见到顾月的那副表情，便觉得心虚，立刻直了直腰杆，掷地有声地开口。
既然在身份上都已经坦诚相待了，这回她定要毫无保留地在身后给顾月撑腰。
要不是因为先前她没有当即下定决心坚决维护顾月，或许也不会有先前那样令人心碎的意外。
……
“说起来，刚才明明也是因为沈姑娘撞了褚姑娘，褚姑娘才会踩到花的。”
一片安静之中，先前注意到这点的刘盈舒再次小声地出言告状。
这回徐瑶曦一下就听到了这话。
“哦？什么沈姑娘。”她一手挽住顾月，直接询问出声。
原本想要悄无声息从风波中抽身的沈凝被点到名，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徐瑶曦看过去，一眼便认出了沈凝。
“哦……原来是你啊。”
她面上似笑非笑。
“这不是那个上赶着想给本宫当驸马的沈公子的妹妹吗？”嘲讽讨厌的人的时候，九公主从来都不嘴软，目光之中都透出轻蔑，“只可惜人品不行，便是怎么上赶着讨好，都不过只是本宫看不上眼的烂泥巴而已。”
先前那回没多说什么，是因为隐瞒身份的情况下，不想被讨厌的人缠上。
但如今沈凝都到她的地盘上，当着“九公主”的面来欺负她的人了，她要是还不能狠狠地回击回去，都枉费她九公主这么多年被冠以的跋扈名头。
果然，这才是那个传闻中的九公主啊！
刻薄善言，怼起人来毫不嘴软，且不会给自己讨厌的人任何余地。
身为九公主，她的确是可以有这样的底气的。
但是作为被九公主针对的沈凝，可就相应地很不好受了。
这九公主不光骂她，甚至连她大哥也带上了，还直接将他们先前的心思毫不犹豫地直白揭露，直接将她的面子和里子都摔在了地上。
众人落在沈凝身上的目光较之先前，变得更为隐秘了。
“九公主说的沈诚，可是先前那个在孔雀山雅集上大放异彩的长春公子吗？”
“是他。没想到沈家竟然还有尚公主的打算啊，未免也太上赶着了吧？沈家的门楣好像也不算很高。”
“先前还以为那个沈公子是个不染俗尘的清贵文人公子，不想竟也落了俗套。”
谁人不知九公主名头脾性？
若说九公主看上了风流蕴藉的沈诚，不择手段要他做驸马，众人还不会觉得奇怪，或许甚至还会对无力反抗的沈诚表示一下同情。
可要是九公主明明没看上他，他却生出了尚公主的想法，没人会认为沈诚会是真心喜欢公主。
所以只可能是这之中有利可图。
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长春公子，竟然当真为利益折腰，想要攀附公主，一下子便显得不再那般清贵了。
一群贵女之中先前不乏因传言而对沈诚暗自倾心的，如此一来，失望的人却变得更多。
毕竟若不是真有此事，堂堂九公主殿下的骄傲，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名字被和这样一个身份无足轻重的男子放在一起？
徐瑶曦一箭双雕。
听着众人的议论，沈凝面色一下就变得惨白。
“不是这样的……”
她很想反驳，想说是九公主先看上了她大哥，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才这样羞辱自己。
然而她的话音也就到此为止。
她真的能反驳九公主吗？
她可以编排顾月，但是肆意编排九公主，这样的后果她可以承担吗？
沈凝的脑子好歹还不算是彻底坏掉，意识到这点之后，猛然惊醒，收住了无遮拦嘴，面色却更苍白了。
似乎她一不小心……真的把事情给搞砸了。
先与“褚明婵”交恶，后又得罪了九公主，她沈家的路，往后可要怎么走呢？
若是回去之后让父母和大哥知道了……
沈凝心中一阵又一阵地发紧，头一次因为和顾月的针锋相对而真切地感受到了后悔和害怕的情绪。
被逼入绝路的人若是放手报复，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顾月的确想给沈凝一些教训，但今日的分量已经够了。
快刀斩乱麻，若是不能立刻斩草除根，倒不如换了钝刀割肉，慢慢去磨来得叫人更加煎熬难耐。
于是点到即止。
顾月轻轻捏了捏徐瑶曦的掌心，向她摇了摇头。
徐瑶曦顿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缓下了语气。
“不过本公主今日见了褚姑娘，心情甚好，懒得与你这等人计较。”
徐瑶曦转身一把将边上摇摇欲坠的魏紫从花茎上摘了下来，塞进了顾月的手里。
“你们都给本宫记住了，褚姑娘是本宫罩着的人，若是谁再有心算计欺负她的，这回算是一个警告，往后可就不会这般轻飘飘地放下去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很明显是斜视着沈凝的，这话最主要是在警告谁，不言而喻。
不管怎样，今日算是逃过一劫，沈凝的心倏地落下，使劲咬着唇才让自己不露出愤恨之色，面上却只能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做出真心悔过的样子。
她的目光落在顾月一半华贵且犹沾泥土的裙角之上，心中的不甘却渐渐似浪潮汹涌在心中。
凭什么？
凭什么从前处处不如自己的顾月，如今一朝换了身份，她就得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去忌惮？
除了一张脸之外，她明明处处都比顾月优秀太多。
该当是她才配拥有顾月如今拥有的一切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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