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茶楼回去后,沈瞋缠绵病榻两日才悠悠转醒。
这次的风寒又急又烈,他委实受了不少罪,再回想上世,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他撑着枕边刚要起床,手指却不慎摸到书页一角,发愣片刻,才从枕下抽出一本《商君书》。
书页洁白,字迹清晰,被保存的很好,翻开来看,批注正做到《开塞》篇‘圣人不法古,不修今。法古则后于时,修今则塞于势’处。
意思是不盲目效仿古法,不被当下制度束缚,效仿古法会跟不上发展,固守当下会错失机遇,唯有变法,才能使国家富强。
这是商鞅倡导的观点,也是沈瞋信奉的名言。
因大乾尊崇儒术,觉得这本书“刻薄寡恩,与民为敌”,所以禁止在民间及皇族间传阅,唯有太子能在贤德之人的教导下学习此书,但也需弃其糟粕,取其精华,时时批判其中偏激之法。
沈瞋是偷偷读的这本书,他一点也不觉得书中的严刑峻法,弱民强国有什么偏颇,他觉得唯有此术,才能令大乾荡平九洲,一统华夏。
可惜他只是个不得势的疲弱皇子,空有满腔抱负,却非嫡非长。
但他不信命,无论上天如何薄待他,无论这条血路要重踏多少回,他都一定要登上皇位!
宜嫔这几日都守在屋内,默默垂泪,哭得沈瞋心烦气躁。
他这个母亲,原是南州一位绣娘的女儿,因继承一手好绣工,在绣娘死后,险些被过路行商强抢做妾。
这事被从漠北班师回朝的永宁侯听到,感慨她怀璧其罪,于是从行商手里救下她,认下个义女,陪伴自己女儿。
所以宜嫔十七岁才进侯府,没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育,更没像良妃一样自幼练出一身好武艺。
哪有那么多一朝得道,脱胎换骨的妙事,宜嫔没读过几本书,更不懂拉拢人脉,她有的只是趁虚而入侍寝的小聪明,在夺嫡大事上完全帮不了沈瞋的忙。
她连想办法在丈夫面前为儿子求情都做不到。
沈瞋原本很同情他的母亲,认为她夹缝求生饱尝酸楚,需要被呵护善待。
可时间久了,也就疲了。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不思进取,不知进步。
就比如现在,她在宫中哭哭啼啼两日,都没想着帮沈瞋关注一下温琢的动态以及朝堂的变化。
所以当沈瞋得知父皇已经召见沈徵,且这件事还和曹家,太子,柳绮迎,温琢有关时,已经过去两日了。
如此巨大的变化,他竟没能第一时间得知,这让沈瞋心里惶惶不安。
他如今失道寡助,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丢了先机,然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与皇位分道扬镳。
“母亲别哭了!”沈瞋有些不耐烦。
宜嫔被他一嗓子吼得愣住了。
不知为何,这个一向礼数周全,聪慧贴心的儿子突然变得脾气暴躁,神情阴郁,让人瘆得慌。
恰好这时内监通报,说是谢侍郎求见。
沈瞋眼睛蓦地一亮,忙披上衣服,蹬上鞋子,吩咐道:“快快有请,去泡茶,要最好的茶!”
如今他手中只有谢琅泱这张牌,必须得握紧了。
谢琅泱果然不负众望,为他带来了他最想知道的消息。
“殿下昨日高烧不醒,臣来拜会过,不便打扰,又走了。”刚一进门,谢琅泱就撩袍跪下,行的还是上世对盛德帝的大礼。
沈瞋忙双手将他搀起,面上挂着担忧关怀的神色:“谢卿不必如此辗转劳顿,孤知你心。”
“谢殿下。”君恩深重,谢琅泱又行一礼。
“来得正好,孤刚要找卿,听说曹芳正犯大不敬之罪入诏狱了,这事还与五哥和温琢有关,怎么他们会搅在一处,还有那个柳绮迎,她又是怎么回事?”沈瞋急得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喉咙生火一般疼。
“恩师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太子经历丧母之痛,对亲情很是看重,一定要救曹芳正,但贤王党盯得很紧,寸步不让,怕是救不了了。”
谢琅泱原原本本将这件事讲了一遍,虽然他也惊骇于事情的发展,但眼下看着,这似乎更像是个意外,参与到当中的人都没有重生的征兆。
沈瞋撑着桌沿,面上掠过一丝忧色:“如此说来,五哥那日竟是无意间护了温府的人?”
“是。”谢琅泱点头。
沈瞋忽的伸手抓住谢琅泱手臂,血丝像是要从眼眶中爬出来:“谢卿以为,温琢会不会投桃报李,在春台棋会上帮沈徵一把?这样既能还他的情,还顺便报复了我,简直是一举两得!定是这样,温琢肯定会帮沈徵!”
“殿下......殿下!”谢琅泱及时阻止了沈瞋发散思维,“您可还记得,上一世五皇子什么都未做。”
什么都未做,甚至全程在行馆里躲着,没有参与春台棋会,这口锅还是成功扣在了他身上。
无非是他愚钝,又与南屏有牵连,八脉子弟乃至顺元帝本人,都需要一个承担责任的人。
至于证据么。
先有了怀疑对象,证据自然是能找出来的。
沈徵并不是做错了什么,而是他这个人回到京城,本身就是个错误,只需有人轻轻一推,他就会如断线风筝一般坠下去。
是谁推的那一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人做这个推手,就没人能在这场死局中救下他。
温琢也不能。
沈瞋心思敏捷,略一转念,就领会了谢琅泱话中深意,只是心头那点不安久久不散:“若温琢暗中提点他,索性趁面圣之机,将春台棋会的龌龊捅出来,好叫父皇下旨彻查八脉,破了这盘死局?”
谢琅泱缓缓抬起眼来,眉宇间藏着几分沉重,他摇摇头,声音混着涩意:“沈徵面圣时,半句未提春台棋会。”
对于沈徵这个先天不足的皇子,谢琅泱更多是同情。
他仿佛生来就是背债的,背大乾国力不足的债,被送往南屏受辱整十年,好不容易能够回来,却又遇上春台棋会,稀里糊涂成了八脉的替罪羊。
沈徵何其无辜!
谢琅泱还记得,他被提审时茫然又畏缩的样子,傻傻地跳进一个又一个坑里。
主审官早就被太子,贤王,三皇子等人打点好了,审问时故意引导,句句歹毒。
没有人提醒沈徵,因为所有人都想他死。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知道,被拖进凤阳台时还执着地问:“父......父皇也不信我吗?”
“未提?”沈瞋倏地放下心来,人一轻松,思绪反倒清晰了,竟想起个关键的事。
“是我多虑了,温琢怎会帮沈徵呢,上一世便是他献计构陷沈徵,这事你我皆知,他定然心有顾虑。他若倒向沈徵,咱们大可将此事告知,即便重生之事玄虚,沈徵与他也必生嫌隙。”
谢琅泱低垂下眼:“臣也这样想。”
其实他并不认为非得害死沈徵才能得到永宁侯府的支持,但温琢和沈瞋都这样认为。
他甚至希望这次温琢真能提点沈徵一二,起码保住这条命。
可温琢没有。
温琢的心肠比冬日坚冰还硬上几分,他已经不期待他能有恻隐之心了。
“这次虽没温琢助力一推,但沈徵却得罪了太子,也该他命短,为保万无一失,还需谢卿通过龚首辅提点太子,沈徵可构陷。”沈瞋叮嘱道。
倒不是他不想掺和进去,实在是龚知远对他敬而远之,更不会信他的话。
倒是谢琅泱颇得龚知远信赖,谢琅泱推荐人背锅,龚知远不会怀疑。
谢琅泱猛然抬眼。
怎么回事?!
上世温琢要做的事怎么落到他头上了?
他秉性至臻,自幼熟读孔孟圣贤之道,立志要做一介清流,怎么能干这种黑心下作的勾当!
“臣——”
“谢卿别忘了,输给南屏的最终局上,还有你谢门一脉。”
谢琅泱顿时张口哑然。
沈瞋语调放缓,用登基后那种施恩的语气说:“就这么定了,谢卿还没用膳吧,留下来咱们一起吃点。”
谢琅泱方寸大乱,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他只得强掩心慌,低头含混:“臣......臣不敢打扰殿下休息,就先告退了。”
谢琅泱礼数还是周全的,垂手躬身,有些狼狈地退出了沈瞋寝宫。
沈瞋噙着浅笑,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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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温琢专程告了病假。
上一世他淋雨后周身疼痛,都强忍着上了朝,这次半点事没有,也不想去。
一是不想被太子党拉进曹芳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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