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后,除了手臂上裹了一圈黑布的李家人,同甘生产队的其他村民已经回到他们原本的生活节奏,继续他们平淡又充满田园气息的生活。
“姑,到你了!”
钟国强一双大眼十分明亮的抬头看过来。
钟颖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拿着根小木棍在画好的井字格右上角画了个叉。
钟国强立刻低下头,鼓着小脸苦思冥想起来。
钟颖百无聊赖的继续发呆,她这些日子都没有上工,钟诚一个顶她两个,就是字面意思。
原本的钟颖只愿意做些轻体力活,一天能挣六个工分就不错了;而她哥钟诚直接拉满,专挑强体力活,把一天的十二个工分挣足。
虽然李家说了不用,但钟诚还是把他一天劳作挣来的工分一半记给李家,一半则记在他妹钟颖名下。
钟颖这几天过得这么清闲无聊,每天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看看孩子、喂喂鸡,一方面是有钟诚替她,另一方面也有她娘邓霞怕钟颖惹了别人的眼,怕生产队里会有人提起什么“救人的没了命、被救的这才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这都叫什么事啊”之类的话。
至于为什么钟老二家闺女明明在丧礼上还能帮忙搭把手、之后又“撞着石头的脑袋还没好、一动就头晕恶心”上不了工,同甘生产队的众人对此也不深究,反正工分各人赚了归各家,不是先前吃大锅饭的时候了,人闺女她爹娘、哥哥愿意惯着就惯着,反正只要不是他们家的媳妇就行。
钟国强小手挠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犹豫着在第二行右边那格画了个圆。
钟颖一直等着,见状,紧接着在井字格左上画了个叉,第一行倏时三个叉连作一排。
战局转息间结束。
钟国强小朋友嘴一瘪,好在还记得他爹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才没有掉下来金豆豆,只委委屈屈的说,“我又输了……”
“啊。”钟颖发出无意义的应声,换了一只手撑着脸出神。
换做现代的她可能还会故意让下小朋友,但钟颖现在为了不崩“人设”,只能对不住了,国强。原本的钟颖可不知道什么是“让”。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告一段落,钟颖的生活也像同甘生产队上的其他人一样慢慢回到原本的轨迹,她一面留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脱离原主的性情习惯,一面越来越适应在这小山村的生活。
任性是种权利。
原本的“钟颖”可以肆意挥霍行使,而钟颖却是从未拥有过这种权利的小孩。
虽然现代的她活像是“别人家的小孩”,父亲是外贸公司的经理、母亲则全职照顾家里,钟颖本人又从小成绩优异,知名艺术院校本硕连读,一毕业就进入了游戏大厂工作,仿佛是按照优秀家庭模版的设定。
但花团锦簇的背后是一团乱麻。
父亲是npd人格,因为只能有一个的孩子是个女孩,他便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全部甩手给妻子,一旦钟颖有哪里做得不好,他就会指责钟颖她妈不会教育孩子。
钟颖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父母争吵的导火索,只能拼命卷自己,她必须在每一场考试中名列前茅,她必须考上最好的学校、入职最好的的公司。
可钟颖她爸仍然觉得这些都不如公司酒局上的那些吹捧让他更有成就感。
总是缺席的父亲,被困在家庭的母亲,钟颖被迫承担起了很多本应该她爸来做的事情和应该提供的情绪价值。
不仅要做父母争吵时的调解员,还要做这个家庭精神上的“丈夫”,钟颖明明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深陷在婚姻生活的泥潭中这么多年,她哪里有什么可以任性的权利呢,她必须是懂事的女儿。
钟国强趁他姑没看到,伸手快速抹掉眼泪,用脚把地上的井字格擦掉,握着小木棍重新画了一个棋盘,重振旗鼓,“再来一局!”
钟颖懒洋洋的随便挑了其中一格画了个叉。
不用为了满足谁的期待当卷王,也不必被生活揉搓成懂事女儿,钟颖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虽然生活条件是比不上现代,但可以做个任性的咸鱼。
在努力贴近原主性情的同时,钟颖有种释放天性的感觉,像是那些曾经被磨平的棱角再次生长出来。
“汪汪——”
大黑狗红糖从门边的狗窝里钻出来,朝着院门狂吠起来。
钟颖看过去,突然觉得比起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山神娘娘,看门狗其实更像是人们的守护神,恪尽职守的守护着这座小小的院落,那碎砖、石块垒成的的狗窝仿佛小小的神龛,每一餐的喂食是人们对其的供奉。
没一会儿邓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钟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这是她娘从地里回来做晌午饭了。
钟颖拉开自家大门,就见一对纤瘦的母女正巧走到钟家门口。
那年轻女孩看到钟颖顿时眼睛一亮,喊了一声,“颖姐,你好些了吗?”
年长些的妇人眉头一皱,上手拽了一把女儿,没好气的说,“回去做饭了,地里你爹你三妹小妹都还等着呢。”
女孩被她娘拽着走,两人很快进了钟家隔壁的房子。
后一步回来的邓霞也看到了刚刚那幕,只撇了下嘴,招呼钟颖进门,一边奇怪的看了一眼她的头发,“怎么把头发梳成这样?”
“这样凉快。”钟颖真实年龄都二十七岁了,像原身那样扎了几天的麻花辫她就受不了这种装嫩的行为,今天就随手盘了个低丸子头,同时也是小小的试探着改变。
“只有嫁了人的媳妇才盘头发,黄花大闺女哪有扎这样发型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这是铁了心的要给李家小子当未亡人,给他守着。”邓霞皱眉说着,越说越觉得晦气,撵着闺女,“快拆了去重新梳!”
钟颖无奈,只好回屋重新梳了两个麻花辫。
家家户户飘起炊烟,虽然养出了个好吃懒做的闺女,但邓霞本人是个麻利的干活好手,她把从自家房子后面那一分自留地里种的萝卜切成块,再打上两个今早从鸡窝摸的鸡蛋,炖了一大锅。
等出锅的这段时间邓霞也没空着,用粗面做了饼子在大口锅的上沿贴了一圈,这样连炖带烙,极有效率的做好饭菜和主食。
“你过了年去就要嫁人了,我和你讲,少去和隔壁那老姑娘来往,别让周家窝窝生产大队里你未来婆家的人以为你和她是一样的人!”
“娘你这么大声干嘛,快别讲了,做饭吧……”
钟家厨房贴着院墙而建,所以隔壁母女的说话声很清楚的传了过来。
钟国强还不懂什么叫找婆家、老姑娘,只眼巴巴的盯着灶台上的锅,被蒸腾溢出的饭香味馋得直咽口水。
钟颖则是看了一眼邓霞。
邓霞像是习惯了一般,神色平静的继续做着她的事,“当她放屁,别听。”
钟颖点点头,她从原身的记忆中也能看出,自家和隔壁称不上是什么和睦相处的邻里,像这样的指桑骂槐平日里多了去了。
至于两家的梁子是从什么时候结的,钟颖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答案。
“娘,咱家到底和隔壁范家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钟颖好奇的问。
邓霞掀开锅盖珍惜的加了一小撮盐,回想起两家的梁子,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十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才多大,能有三、四岁吗?肯定不记得了……”
因为足够印象深刻,邓霞仍然清晰的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隔壁你范五叔和你爹前后脚成的家,两家孩子也差不多时间出生。”邓霞说着,“范家大妮儿和你哥同岁,二妮也就比你小一岁。”
刚刚和钟颖打招呼的女孩就是范二妮。
“我连着生了你们兄妹俩伤了身子,而你范五婶很快又生了第三个闺女。”邓霞又拎起锅盖,把锅沿上的饼子一个个翻了个面,“你刚刚也听到了,两家有个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我那时候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范五骂他媳妇给他生的都是闺女的声音,说他老范家要绝户了。”
说到这儿,邓霞忍不住啐了一口,“别看你范五叔对外跟个好人似的,谁也不得罪,没人说他不好,我邓霞偏就觉得这男人不是个好东西!看吧,天天找事说这说那,现世现报,真成绝户了吧!”
隔壁范家一共有五个孩子,全是女儿,除去排行第四的早夭,其他的女儿都健康长大了。
如果是原本的钟颖,听这话可能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她生长在这个年代,受这个年代的思想影响。
但来自新时代、有着新脑子的钟颖忍不住就邓霞话中的一点提出异议。
“生闺女怎么能叫绝户,要我看……”钟颖想起前些日子葬礼上的小插曲,想起一人来,“要我看,要说绝户,赖混子才是真正的绝户吧。”
邓霞一下子愣住,仔细一想,嘿,好像还挺对。
闺女嫁了人还能有外孙,怎么不算一滴血脉留存下来,像赖混子那样,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在打光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等他老死连个给他烧纸的人都没有,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绝户。
钟颖心中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催促她娘把歪掉的话题掰回来,“所以咱家到底和隔壁结的什么仇怨啊?”
邓霞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接着说道,“我看她聂英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一些小打小闹的泛酸话我也不和她计较,但她那回说得实在是太过了。”
想起来邓霞就觉得气,“她家姑娘个个瘦瘦小小,她不去找她男人范五逼要粮食,偏看你哥和你不顺眼,我和你爹自己不舍得吃也要让娃吃饱饭,自然娃长得跟小牛崽似的!你听听她当时说的哪门子话,说什么给孩子吃死人饭,也不怕折了寿命!”
钟颖目瞪口呆,这话她听了都觉得过分了些,更不用说邓霞这个当娘的,这不是当着人爹娘的面咒孩子早死吗?
“当时我就恼了,你爹是做红白事,时不时能拿回来些吃食贴补家里,可那也是你爹靠着一声又一声唢呐吹出来,请人做事给人包饭,从来都是这个道理,你爹舍不得吃拿回来给小孩吃那怎么能叫死人饭呢?那是从你爹嘴里省出来的饭!”
邓霞越说越快,义愤填膺,“而且你爹又不是只给白事吹唢呐,不还有喜宴吗?再说了,白事不也有喜丧吗?”
钟颖连忙安抚起她娘,“是是是,娘你看我们几个不都健健康康长大成人了,所以说这话真就跟放屁似的,不作数的……”
看她娘现在这样,钟颖都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就邓霞这泼辣的性情,怕是当场就有仇报仇,所以两家才彻底结下了梁子。
邓霞虽然还想冲去隔壁和那聂英再打一架,但毕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都是当奶奶、姥姥的了,再像年轻时候扯着头发打架也挺掉份。
这样想着,邓霞才强压下胸口的火气,她再次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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