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六人继续前进,一切似乎都一如往昔。但再疲惫的人也能感受到,自歌室死后,队伍便走向了寂静。她们的反应日渐迟钝,行动逐渐迂缓,愈是如此她们愈是无力开言,如此,寂静便日复一日地压在她们肩头。一种别样的、灰霾般的阴郁笼罩着众人,在这样的灰色里,一切隐喻、征兆以及预示都被无限放大,众人的生命在无言中流逝。须知,在漫长的、流亡的日子里,那些缠绕上旅人的疾病早已叫人们尝过了衰弱的滋味,而如今这一陌生的疲惫则与衰弱截然不同,这古怪且无法抵御的虚无被称之为衰亡[1]。
为抵抗这无法逃离的泥泞,某次短暂的清醒中,托卡尔丘克唤来了她的迷影。这些随从在白雾中失去了形态。托卡尔丘克对迷雾说,你们去吧,去寻找这片茫茫的终点,再回来为我们指明。之后她便昏了过去,如不久前的歌室。
因托卡尔丘克驱使了她的影子去寻路,这次,即便是麦仙翁也不好开口提议将她舍弃在原地。昏迷的托卡尔丘克由赫托搀扶着前行。赫托牵挽着她行在队伍的最末端,偶尔人们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赫托总以说不定迷影马上就归来了、说不定她的苦刑马上就要迎来终结为理由拒绝。但那些被役使的幽影久久未归,昏厥的托卡尔丘克成了一个巨大而无望的负担。在迷雾中,麦仙翁不断地质疑这一路的苦难是否值得,质疑乌母所言是否是真实的。她变得如歌室一般多疑且敏感不定,她时常会走着走着便抱着百合尖叫、并且朝其它人发出嘶吼。众人对此苦不堪言,百合甚至因此聋了一只耳。那死去的歌室啊,在一行人舍弃他的身躯后,他生前所受的所有苦便都回注于众人了。
再之后,赫托也精疲力尽。她不断地哀泣,不断责备过去那疏忽大意的自己将命运引到了如此境地。在某次对自己的鞭挞中,赫托被地上的石块绊倒。她带着身上的托卡尔丘克一起跌倒。这一下,她被火焰烧灼得萎靡且扭曲的左手彻底断了。于是赫托又开始谴责自己的无能,开始声讨自身的凡庸,她对自己的指控愈演愈烈,直至她彻底失了神志。赫托被魇在了那场大火中,终生未能逃出[2]。
在如此这般的乱象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如自己姓名一般荒芜的死火山。她早早就枯了,这单调的色彩和消亡于她而言都只是习以为常。在众人的尖叫和哀嚎中,死火山坚定地持续地走着。她一意孤行地走,以自己的一双腿拖行着身后的所有人。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白色中隐隐出现了许些不和谐的、微乎其微的驳杂,似一个恍惚的错觉。但这些驳杂愈演愈烈,直至它们侵吞了躺在赫托身旁的托卡尔丘克——人们这才意识到无言的幽影归来了。
影子吞噬了托卡尔丘克,它们裹挟着她前进,而托卡尔丘克身上与众人相接的衣服又如脐带般带着众人冲锋。但人们依旧不知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头,无人知道这段末路究竟有多远又走了多久,人们只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迷影,如今想来,那段路足有一生那么漫长。在重复不断的前行中,白色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刹那如梦一般从旅人眼前抽离,人们如此穿越了白雾,并抵达了乌母所说的布满蛇躯和毒虫的草地[3]。
除去托卡尔丘克外,所有人都在白色褪去的一瞬间跪在了地上,死火山也不例外。她们难以自持地泪流满面,赫托甚至持续不断地在干呕着。无人说话,无人交谈,众人或是趴在地上喘息,或是久久地凝视着天空的太阳,仿佛刚从母亲身体里诞生的野马。而在迷影的拥抱中苏醒的托卡尔丘克则吩咐迷影们捡拾起树枝,当夜晚降临、众人勉强找回了些为人的姿态时,托卡尔丘克适时地点起了篝火,火光驱散了雾般无孔不入的夜。
在摇曳的火中,众人细数着身上的伤痕:除却在白雾中便已聋了一只耳的百合和折了左手的赫托,在火光下,托卡尔丘克腿上的伤痕深可见骨;死火山的身体遍布淤青,银器的背上则鲜血淋漓、皮开肉绽[4]。而在雾中惊恐着尖叫的麦仙翁则继承了那本来萦绕着歌室和托卡尔丘克的名叫昏迷的魔咒:她自脱离白色后便不省人事,即便是百合亦唤不醒她。
这无眠的夜里,众人不约而同地谈论起悠远如死亡般的前路。她们没有遗忘乌母的话。对此,神志不清的赫托悲哀地抽泣着说这全都是她的过错,那巨鸟是来寻她的,这承诺是来绞她的,因此,道路应由她来开拓,她问有谁愿意与她共处,谁愿意分担这本该由她一人背负的巨石。在赫托落下话音后,第一个开口的是百合:她那如顽石般僵硬的母亲尚在昏迷中,压在她身上的禁锢就此松散了,她因而展露出几分如自己的姓名般的鲜活。百合举起手来,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年岁太小。”银器如此道。
托卡尔丘克也说:“你还是算了吧:若麦仙翁醒了后发现你不在身边,她必会如野兽般攻击和撕咬周围的所有人。”
百合未回答托卡尔丘克,她知对方说的必是事实。她回应银器:“我的年纪和赫托并未相差太多,为何单单谈论我的渺小,而不反驳赫托?”
银器告知她:“我同样不支持赫托上路:如你所言,她是除你之外最年幼的人,同时她负了伤。百合,我并非是针对你。我认为你们二人都不应当上路,至少,不应当是你们两个最年轻的孩子一齐上路[5]。”
既然百合都对自己的母亲避之不提,那托卡尔丘克便将麦仙翁抛之脑后,她被迷影簇拥着,这些漆黑的幽魂择来了矮草让她的伤口有物包扎。托卡尔丘克低着头提议道:“仔细想来,既然迷影能将我们拖出白雾,那或许前方的路也能由它们去探寻。”
“这似乎与承诺相悖。”面对承诺的细枝末节,赫托从近乎永恒的哀泣中逃亡了,她说,“毕竟乌母说需是两个人,需是不偏不倚的两个生命。但这些迷影真真能被称之为生命吗。”
灰朦的造物们涌动着回到了托卡尔丘克的影子中,赫托的话似乎叫它们感到恐慌、叫它们感到悲哀。托卡尔丘克沉默不答,她拢紧了身上的裹尸布,并将自己尽可能地蜷缩起。这边,百合依旧与银器辩论着,她们互不退让,互相搬出对方不应上路的理由。百合称,自己身上的伤最少,她是最适合跟着赫托上路的人;银器则说,叫两个孩子负担起如此重责于自己而言实在是一种灾难,至少,至少,这一路上需有个年长者带领赫托或百合。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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