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天,星河皎洁,月光倾洒,穿入雕花木窗,窗棂上染上一蓬清辉,烛火朦胧,照耀案上宣纸。
沈瑶卿坐于桌前,握笔临纸,已洋洋洒洒写废了好几张纸,零零散散堆在一旁,风吹过,宣纸小幅度振动起来,发出蝴蝶振翅般窸窸窣窣的轻响。
冷月清辉浸透她月白色的衣袖,窗外传来阵阵幽香,她眉头微蹙,沉思一会,又提笔写下一道药方。
忽得,被什么东西呛到一般,她轻咳一声,她皮肤本就白皙,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虚弱的苍白。
身侧传来脚步声,一道影子映在宣纸上,她眼前一暗,抬头,见冬荷为她端来一杯茶,还有几块玲珑糕点。
冬荷将托盘放在案几上,站起身,瞅了瞅她写的字,她识的字不多,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常见的,将这些不连贯的字串起来,像是一道药方。
她念了几个字,问道:“姑娘这是在研制新的方子?”
沈瑶卿点头回应,手中书写动作未停。丁砚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可卢淮景母亲的眼疾还未完全康复,此事之后,怕是要与他就此决裂,沦为陌路人,甚至可能针锋相对。
他不会再信任她。
他会后悔自己引狼入室。
在这之前,她想为他和他的母亲做些什么,她先前的那道方子虽有效,但见效缓慢,后续依旧需要更换,因而她想利用剩余的时间,将全疗程所需的药方都写出来,并标明注意事项,以便何夫人使用。
何夫人性情飒爽,但也温和,每次与她接触时,她总是对自己嘘寒问暖,百般关心,沈瑶卿知道,那并非是停留于表面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她真羡慕卢淮景还有母亲。
想到此,眼睛里不免泛起淡淡的水雾,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带着湿意。
她最不想的,就是利用人的真情。
可她不能对柳瑜不管不顾。
卢淮景在怀疑她,她见过自己的卑劣、残酷,想必,她欺骗他,辜负他的信任,他应该不会感到惊讶,毕竟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择手段、居心叵测之人。
但无论如何,这道方子,她必须写。
她明日要做的事,也必须做。
冬荷见她面泛愁色,关心道:“姑娘,自你来沈府的第一天,我好像就没有见姑娘发自内心的开心过。”
话刚说出口,冬荷就捂住了嘴,暗自懊悔,柳夫人早早离世,父亲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还娶了杀母仇人,这换做是任何人,都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千钧石,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沈瑶卿微微怔了怔,抬眸看她,道:“是吗?”
她没有笑过吗,若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似乎已经许多没有感受过了,就连当初杀沈却、杀李桂时,她亦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无限的疲惫和沉重压在她身上,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麻木。
仇人死后,她并不觉得轻松,只觉得前路迢迢,长夜漫漫。
她还有许多事未做,还有很多该死之人未死。
前有狼,后有虎,如今柳瑜在丁砚之手上生死未卜,桩桩件件,都未能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喜悦,原是世界上最奢侈之物。
佛家有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她几近尝了个遍。
她无奈地笑笑,继续提笔书写药方,下笔流畅:“世人皆苦,不开心的又何止我一个。”
冬荷若有所悟地点头。
探冬苑远处回廊,一人久久伫立,向沈瑶卿这边凝望过来,被风里的沙尘迷了眼,他眯了眯眼,眼角处泛起褶皱,带着经历岁月与风雨的沧桑。
他声音沙哑,对他身侧之人说道:“吴方,你说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或极其相似的人吗?”
吴方仔细想了一会,答道:“回大人,属下未曾见过,然宇宙有无穷奥妙,天下有同貌者,或性相近者,应不足为奇。”
漆黑的苍穹下,远处小院的灯光泛着温情,沈仲明心中蓦然涌过暖意,他忽然想起今日回来途中,买了一盒梅花饼,料想沈瑶卿应该是喜欢吃的,遂转头命令吴方尽快去取。
吴方依言办事。
沈仲明迈着步子走到沈瑶卿窗前,关心了一句:“这么晚了,沈大夫还在用功。”
说着,目光落在沈瑶卿写得洋洋洒洒的药方子上:“沈大夫还真是为雪儿穷竭心力。”
冬荷先拜见了沈仲明,沈瑶卿连忙搁下笔,站起身,向沈仲明作了个揖。
沈瑶卿这道方子并非为沈宁雪所写,他这是误会了,但当即遮掩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也坦坦荡荡地摆在那,暗自祈祷沈仲明不要多问。
她问了一句:“沈大人来探冬苑所为何事?可是需要我为大人开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
沈仲明拢了拢衣袖,道:“无事,就是路过,与沈大夫寒暄几句。”
说完,吴方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手中提着一个木匣子,在沈仲明的示意下他将木匣子递给沈瑶卿。
沈仲明补充道:“刚出炉的梅花饼,沈大夫可以尝尝。”
沈瑶卿道了声谢,沈仲明无其他事,便也走了。
冬荷将木匣子打开,几个精致小巧的梅花饼赫然映入眼帘,还散发着馥郁花香,她当即取了瓷盘,将梅花饼摆放其中:“姑娘,这梅花饼闻起来可真香,姑娘快尝尝。”
沈瑶卿坐回位置上,继续将未完成的方子写完,眼睛看都不看一眼,语气寒森森的:“你若喜欢,你就拿走吃了,你若不喜欢,便拿去倒了。”
“我不要他的东西。”
语气冰冷,冬荷的心也不自觉跟着一冷,她微怔:“姑娘,沈大人他是你的……生身父亲。”
沈瑶卿才想起来冬荷还不明情况,她停下手中动作,思忖着往后是否要寻个时机告诉她。
在沈瑶卿思考的时间里,冬荷却已在心里将她这番话圆了回来,沈大夫与沈大人分别十多年,感情生疏,如今回京,却见沈大人已另有子女,想必对沈大人有了心结。
想到此处,冬荷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将梅花饼给倒了。
这时,外头传来沈宁雪急迫的呼喊声:“沈大夫,求你快去看看我母亲。”
敲门声很是急促。
现下已是子时,事情一茬接着一茬来,见的都是不愿见的,还真是不太平的夜晚。
沈瑶卿去开门,跟着沈宁雪去谭疏月的寝屋。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屋内传来谭疏月的大声尖叫,声音鬼厉,击破沉沉长夜,又飘荡回来。
推门,只见谭疏月瞪大双眼,眼珠子要蹦出来一般向外鼓着,她跌坐在地上,手中持着一把锋利小刀对着空气乱舞,仿若眼前有极阴森恐怖之物向她扑来。
“母亲。”沈宁雪见谭疏月张牙舞爪,言行举止与中邪无二,又担心又害怕,低低地抽噎着。
沈宁雪颤巍巍向谭疏月靠近,谭疏月立马将小刀的刀尖位置甩向她,嘴里呐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刀尖正要刺入沈宁雪手腕之际,沈瑶卿眼疾手快,拽住沈宁雪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拉,才幸而躲避了伤害。
沈瑶卿提醒道:“夫人如今神志不清,恐会在心志迷乱时伤人,不要靠近。”
沈宁雪束手无策,滚下泪来:“那怎么办,难不成要干巴巴地等着吗?”
正说时,谭疏月如疯狗似的举刀向二人刺过来,沈瑶卿用力将沈宁雪一推,自己也借着这股惯性闪避一旁,此时,一道黑影闪过,将谭疏月打晕过去,并收走她手上的刀。
“二位受惊了。”吴方上前关心她们二人伤势,所幸并无大碍。
沈仲明大步流星地跑进来,见屋内一片狼藉,茫然无措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随后看到晕倒在地的谭疏月,佯装关切:“夫人这是怎么了,沈大夫,你快为夫人瞧瞧。”
他催促着,语气焦急,但扶起谭疏月的动作却是慢悠悠的,吴方见自己待在这有些不合时宜,兀自回避了。
沈瑶卿上前替谭疏月把脉。
沈宁雪想起刚才一幕,只觉心惊肉跳,现在都未缓过来:“沈大夫,我母亲到底是怎么了?”
沈瑶卿上前为谭疏月把脉,渐渐地,她眉头微拧,脸色也不太好:“夫人脉象,躁而不实,乱而无根,全无章法,又观其症状,情志迷乱,狂悸疯癫,十有八九是患了癔症。”
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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