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欸!”
清夜沉沉,案上孤灯。
徐寄春醉眼朦胧,盯着面前的娇俏女子。
灯色昏昏,烛影雾蒙蒙地罩在女子身上。
她约莫十七、八岁,穿一身缥碧色的粗布裙。青丝松松绾作一个单髻,未缀珠玉未簪花,仅有一根木簪斜贯其中,鬓边碎发随夜风轻晃。
她的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轻抚,而另一只手却始终紧按在腰侧的红布小包上。
月色透窗,人影晃动。
两人一坐一站,在月下窗前对视良久,皆一言不发。
最后,徐寄春先忍不住开口:“小娘子,我娘死了。”
“对啊,我是鬼。”
扑通——
徐寄春应声倒地。
这是把他吓死了?
鬼若伤人性命,永世不入轮回。
十八娘吓得放声大哭:“儿子,你可千万别死啊!”
许是心诚则灵,躺在地上的徐寄春缓缓睁眼,茫然地看着她:“你真是我娘?”
闻言,十八娘立马止住眼泪,抽抽噎噎道:“你叫徐寄春,字子安。衡州人士,今年正好二十二岁,对不对?”
徐寄春半信半疑地点头:“那……你为何没有投胎?”
站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
十八娘顺势随他坐在地上:“儿子,我原本打算投胎的。可走到奈何桥前,我特别舍不得你,便从地府跑了。”
徐寄春抿唇思忖。
他记得姨母说,他的亲娘在破庙生下他后,难产而亡。
姨母当日路过庙外,听见他的啼哭声。
入庙见一女子死在庙中,便葬了女子,再将他抱走抚养。
女鬼的说辞,倒是与姨母的故事对得上。
徐寄春疑心女鬼有古怪,又问道:“那……你为何今日才来找我?”
“娘守了你好几年!可你没日没夜地用功读书,娘不忍心打扰你,才飘来京城。”十八娘一边说一边抬袖抹泪,瞧着可怜极了,“娘坏了地府的规矩,如今孤魂游荡世间,无人供奉祭品。今日无奈现身,只为让你尽孝。”
“尽孝?”
“对,尽孝。”
“儿子,娘特意等到你金榜题名才敢现身托梦。”十八娘泪眼摩挲,不时含泪抬眸装装可怜,“而且娘不挑食,每日三碗猪蹄供奉便好。”
他家并不在衡州,而在远离衡州的横渠镇。
小镇僻远,人烟稀绝,阖镇只十余户。
他自幼好学,每日要么起早贪黑随夫子念书,要么跟在师父身后,听其讲查案诸事。
若非亲近之人,确实难以知晓他勤勉如此。
眼下,对于面前女鬼的身份,徐寄春信了个七七八八,随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既是我娘,那我的生辰是哪一日?”
十八娘愣在原地,她今夜仓促索祭,不曾打听他的生辰。
抬袖拭泪间,她想到一个理由:“儿子,我在地府喝过一口孟婆汤,生前事忘了不少。可是,我虽记不得你的生辰,但我深知你随我,沾不得酒。”
否则一壶醴酒,他怎会饮三杯便倒?
风水轮流转,此刻轮到徐寄春呆若木鸡。
他确实沾酒便醉,而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姨母曾说,他这个毛病许是随了他的亲娘。
面前女鬼,竟然真是他的亲娘。
对于她的尽孝要求,徐寄春自然一口应下:“行。娘,你可还需要香烛纸钱之物?”
十八娘:“若你方便,可烧些给我。”
徐寄春:“娘,我明日便在房中为你立牌位供奉。对了,子安尚不知娘亲姓名?”
“叫娘多生分,你叫我十八娘。”十八娘喜形于色。
“十八娘?直呼高堂名讳,岂非不孝之举?”徐寄春眉头紧锁。
十八娘拍拍他的肩膀,慈爱道:“母子之间,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从今日起,我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十八娘,我叫你子安。”
醉意醒了大半,徐寄春舒展眉头:“十八娘!”
“欸!”
案前光影盖过月影,十八娘挥手与徐寄春道别:“子安,记得三碗猪蹄。”
徐寄春:“我这就出门为你买猪蹄。”
“不必急于一时,城中近来不太平,你睡醒再去。”
“多谢十八娘关心。”
十八娘飘飘然穿门离去,独留徐寄春站在房中目瞪口呆,再次应声倒地:“真是鬼啊……”
时辰尚早,城门未开。
无法,十八娘只能独自一鬼,美滋滋在街上徘徊。
半道路过紧挨运渠的询善坊,她瞧见一堆人围在角落窃窃私语。
像是有热闹?
十八娘在洛京城徘徊十八年,唯爱凑热闹,当即便飘去角落。
结果热闹没看见,却看见一具被人掏心的男尸。
官差持刀围成一圈,圈中仵作正在验尸。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
“瞧着是个书生,可怜啊……”
“这是第五个吧?”
本欲飘走的十八娘闻声回头,盯着那具可怖的男尸反复端详。
这可怜男子,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出城回到浮山楼,她仍没有记起男子是何人。
多日未回家,今日的楼中安静极了。
十八娘蹑手蹑脚回房,生怕被孟盈丘逮住一顿骂。
谁知,一回房。
冷若冰霜的孟盈丘正端坐在她的房中:“舍得回来了?”
十八娘乖乖道歉:“阿箬,我错了。”
孟盈丘面无表情丢给她一张纸:“可喜可贺,你总算有人供奉了。”
“?”
十八娘接过纸细看,只见薄薄的一张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辰时一刻,徐寄春供奉十八娘三碗猪蹄并二十张纸钱,计冥财五十文。
十八年了,第一次收到供品。
十八娘抱着纸喜极而泣:“好儿子,我没看错你!”
孟盈丘抱臂冷笑:“他们胆子再大,也只敢装人兄弟姐妹。你倒好,竟装人亲娘。半年之期一到,我看你如何收场。”
冒名他人亲友身份接受供品,实乃地府明令禁止之事。
不过,为了安抚孤魂野鬼的怨气,地府私下默许冒名索祭的行为。
但是,冒名者需在半年之后,以冥财向地府换取他人真正的亲友托梦,才可抵消索祭之罪。
十八娘缩着头反驳:“大不了我拿全部冥财贿赂五道真君,让徐寄春转世投胎的亲娘入梦见他一面……”
去年供奉苏映棠的女子,心心念念见死去三十年的亲姐姐一面。
她听苏映棠透露,五道真君收了一千两冥财,扭头便让女子转世投胎的亲姐入其梦。
苏映棠能行,她指定也可以。
孟盈丘不怒反笑,拂袖出门。
桌上的三碗猪蹄还冒着热气,十八娘端着猪蹄,坐到摇摇欲坠的架子床上。一只手拿着猪蹄大快朵颐,一只手捏着那张纸,开心地看了又看。
楼上隐约传来一对男女说话的声音,十八娘擦擦嘴又洗洗手。
而后昂首挺胸出门,直奔三楼。
到了三楼,看到那对打情骂俏的男女,她将手中的纸举过头顶,施施然在他们身边来回踱步。
待看清纸上内容,苏映棠忽然脸色大变:“有人供奉你?”
男子更是上蹿下跳:“怎么可能有人供奉你?”
对于两人的反应,十八娘见怪不怪:“摸鱼儿,我知道你羡慕我运气好。”
摸鱼儿涨红了脸反驳:“不可能有人供……”
话未说完,苏映棠便用力捂住他的嘴,勾唇一笑:“十八娘日日出门踩狗屎,难得撞上一回狗屎运。”
一对阴阳怪气的狗男女。
十八娘撇撇嘴,收起纸下楼。
走出三步,她又大步流星地退回摸鱼儿身边:“你这衣裳哪来的?”
摸鱼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襕衫:“供奉我的阿兄昨夜烧给我的,京中举子皆穿此衫。”
她记起男尸是何人了。
是昨日徐寄春身边那个冒冒失失的书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