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力山手臂上缠着黑纱,拎着一袋花生兴冲冲地回到了工地宿舍。父亲的去世并未让赵力山感到更多的难过,这让赵力山觉得自己似乎很不孝。但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淡泊,赵力山的记忆中父亲从未对自己有什么过舐犊之情,反倒是日渐苍老的母亲更让赵力山心生酸楚。赵力山暗下决心,自己更加努力工作,还掉父亲治病欠下的外债,再翻盖家里的房屋,让母亲的晚年过上好日子。回家的这几天,赵力山对萧青勇的思念日甚一日,最后几乎不能自拔。他耐着性子帮弟弟把地里的活计忙完,又把家里坏掉的门窗家具修补好,看着母亲似乎不再那么难过了,便迫不及待地买了回北京的车票。对于没有家室的赵力山而言,离开是一种解脱,远方是难以抑制的冲动,更何况那里还有自己朝思夜想的好兄弟萧青勇。
夜幕已经降临,晚风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赵力山幻想着见到萧青勇的情景,自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再拉他去附近的烧烤摊喝酒吃串。虽然破费些,但毕竟是二人分别多天后的重逢,花些钱也是值得的。赵力山推了推宿舍的门,发现里面上了栓,便敲了敲。“谁?”萧青勇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大勇是我,快开门。”就听萧青勇在屋里腾地一声跳起来:“我□□可回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接着门就哗啦一声打开,自己日夜思念的萧青勇出现在面前。赵力山放下手中的袋子刚要上去拥抱,目光越过萧青勇的肩膀,忽然看到李小梅坐在自己的床上,赵力山一下子就像座石像一样定格在那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李小梅此时也站了起来,对赵力山笑了笑,赵力山仍然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萧青勇拎起地上的袋子,拉着赵力山的胳膊说进屋啊,站这干啥?就拉着赵力山进了宿舍。赵力山此时回过神来,对李小梅笑了笑,坐在萧青勇的床上,萧青勇和李小梅并肩坐在对面。萧青勇问了赵力山家里的情况,赵力山一一作答。萧青勇得知赵力山的父亲是土葬,便拍着大腿说我应该跟你回去就对了,赵力山回忆着自己抬棺时的所思所想,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不知为何心里委曲得想哭。萧青勇转头对李小梅说我哥回来了,咱俩是不是应该给他接个风?你请我们哥儿俩吃烧烤去行不?李小梅笑着说没问题啊,我们这就去吧。赵力山却摇了摇头说,我挤了一天的火车哪也不想去了,再说让你们破费我也过意不去。我父亲刚过世,我心情也不好,还欠了一身的债,以后我只能好好干活还债。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要去你们俩自己去吧。萧青勇有些吃惊地看着赵力山,转过头来对李小梅说,我送你回宿舍吧,我哥是真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下也好。李小梅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赵力山笑了笑,在萧青勇的陪伴下离开了宿舍。
赵力山躺在萧青勇的床上,呼吸着床铺上萧青勇的味道,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李小梅是多么出色的一个女子啊,不仅长得漂亮,心眼儿也好,自己肩膀受伤人家尽心尽力地帮着收拾,萧青勇晒伤更是靠人家的妙手才得以那么快痊愈,尤其得知自己父亲生病缺钱,人家毫不犹豫地拿过来五百块,比自己的叔伯姨婶们都大方十倍百倍,而自己这两年加起来与人家说的话也没超过五句吧。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萧青勇有这样好的老婆陪在身边,生活肯定幸福美满,自己也应该跟着高兴才对啊。可为啥自己心里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赵力山躺回到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萧青勇推门进了屋,坐到赵力山身边,伸手摸了摸赵力山的额头,赵力山往床里躲了躲。萧青勇掏出两支烟,给二人分别点上,坐那沉默了好一阵后开口说:“哥,是不是我跟李小梅处对象,没事先跟你打招呼,你怪罪兄弟了?”赵力山不知如何回答,便摇了摇头。萧青勇又问:“你回家发送咱爸又跟人借钱了?”赵力山说二姨夫帮着掏了不少,别人倒是没有。“那你说那话是啥意思呢?”萧青勇抽着烟皱着眉头问。“哪句话?”赵力山依然盯着头顶的床板反问。“就是以后只能干活还债那句话,你欠李小梅和王浩东的钱早就还上了,欠我爸和你二姨夫八百块钱其实还不还都无所谓,要还的话几个月就还掉了,怎么还搞得那么沉重呢?”
赵力山看了一眼萧青勇说:“我回家你爸又借了我五百,二姨夫里里外外也掏了一千多块,再说我还欠你一千五呢,还不止一千五。”说到这里赵力山很想握住萧青勇的手,就像那天下午从邮局回来自己一路上握着萧青勇的手那样,但还是忍住了。“你将来跟李小梅结婚生娃,我这个作师兄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还有赵力海过两年也该结婚了,家里房子都快倒了,全都需要钱,所以我必须得努力挣钱是不是?”
萧青勇皱着眉狠狠吸了口烟说:“不对,哥你别净唠那些没用的嗑儿。咱哥儿俩不分彼此,欠长辈的钱咱俩一起还,修房子的钱咱俩一起挣,赵力海结婚的钱咱俩一起掏,你老娘还有我爸我妈咱俩一起养,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咱哥俩,你心情这么不好,肯定就是怪罪我跟李小梅的事。如果你心里真这么不痛快,我现在就去跟她拉倒!”说着萧青勇扔掉手里的烟头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赵力山赶忙坐起来拉住萧青勇说,大勇你坐到你床上去,哥跟你好好唠一唠。萧青勇闻言看了赵力山一眼,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赵力山给萧青勇和自己又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大勇,你有没有想过,咱俩终究有一天都要成家,都要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咱俩不可能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兄弟俩搭伙过日子吧?到那时候咱俩都得为各自的家庭考虑,为各自的家庭奋斗,下了班也要回到自己的家,也就是说咱哥俩早晚有一天要分开,是不是这样?
萧青勇用他那精神又诚恳的小眼睛看着赵力山说哥,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了,但我不觉得是个问题。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二姨夫和我爸?他俩都有自己的家庭,可他们每年还是会出来在一起干活,而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彼此。我想我们俩甚至可以比他俩更进一步,将来咱哥俩弄个前后院,咱俩结婚了也在一起住着,干活时也在一起干着,一辈子都这么绑着不分开,不是更好吗?
赵力山闻言呆在那里,因为萧青勇描述的这个未来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太真实,但自己偏偏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如果真能那样的话,似乎这辈子再没有什么遗憾了。赵力山畅想了好一阵才说大勇,你母亲我不了解,但我二姨我是知道的。如果这两家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肯定要闹矛盾。那样的话,师父和二姨夫他们俩帮谁?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们哥儿俩之间肯定也会产生隔阂不是?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分家立户过日子?这里面肯定有它的道理是吧?
萧青勇笑了笑说哥,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所以咱俩找老婆一定得仔细挑选,不能找个小肚鸡肠整天事儿事儿的那种。李小梅跟咱非亲非故,听说咱有难二话不说就给咱拿五百块钱,这种女人的心地和胸怀肯定不会差,如果哥你也能找一个李小梅这样的对象,那咱哥俩大可不必担心将来两家闹矛盾。
话唠到此处,赵力山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了。李小梅可能全天下只有一个,大不了自己打一辈子光棍,陪在自己这个好兄弟的身边,帮他盖房种地,陪他喝酒聊天,将来他的娃娃在自己身上拉屎拉尿,如果哪天人家李小梅不高兴了,自己就识趣地远走他乡,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未来。赵力山就望着萧青勇笑了。萧青勇也望着赵力山笑着,站起身来说哥,现在该抱抱你兄弟了吧?赵力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绕过小桌走到萧青勇身边,伸开双臂用力把自己这个好兄弟抱在怀里,萧青勇也用胳膊搂住赵力山的腰背,二人紧紧拥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萧青勇小声在赵力山耳边说哥,现在可以去吃烧烤了吗?就咱俩,不带旁人。赵力山红着脸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午,赵力山正在后场轧着钢筋,想着萧青勇中午陪李小梅出去还没回来,心里盘算着会不会出什么事情,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该搬回大通铺宿舍,把师父的宿舍让给师弟单独去住?这样一想,本来挺好的心情又有些复杂起来,而且一念生万念,师弟会在结婚前做那种事吗?李小梅是这样随便的女人吗?他们的事师父会不会同意呢?正在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嘎嘣一声,轧床上姆指粗的钢筋刷地向面门飞了过来。赵力山本能地用左臂一挡,钢筋携着巨大的弹性与惯性砸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推着手臂重重压在安全帽的帽檐上。
赵力山退身将胳膊拿开,就看到自己的左前臂像掰折了的玉米秸一样弯曲着,顿时吓了一跳。他试着用右手去按去拉,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他正站在那不知所措,旁边的工友看到了说赵力山你赶紧去医院吧,你先去找赵长友让他出个人陪你去,赵力山就用右手捧着自己的左臂向指挥部跑。在指挥部的大门口恰巧遇到了师父萧建军戴着安全帽向外走,看到赵力山满脸是血捧着胳膊的样子吓坏了,赶紧上前问怎么回事。赵力山简单交待了事情的经过,萧建军把身旁墙上的一道“全民齐协力办好亚运会”的横幅扯下来撕了撕,做成一个简单的吊带把赵力山的左臂吊上,又仔细看了看赵力山头上的伤,说你在这等着,我让赵长友派车送你去医院。过了不久赵长友李昊王浩东李小梅等人全都跑了出来,萧青勇也远远地从施工现场往这边跑。赵长友让王浩东开面包车送赵力山去附近的中医院,让李小梅去财务取些现金全程陪同,便和李昊回去了。其余众人纷纷上车,一路来到了中医院。萧青勇一直蹲在赵力山的脚边,握着赵力山的手,赵力山疼得冷汗直流。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医生仔细看了看片子说,尺骨桡骨全断了,还好不是粉碎性也不是开放性的,需要接骨。于是医生领着众人来到了治疗室。赵力山坐在一个凳子上,左臂伸出放在一个台子上,两个医生一边一个扯住赵力山的左上臂和左手腕,中间一个护士捧着一个X光屏,里面清楚地看到赵力山折断并已错开的骨头。
(作者注:以下是传统中医接骨过程的描述,任何一个骨折过的人都会经历过,既无血腥暴力又无色情露骨描写,更没有政治立场问题,可改了无数次仍入不了审查员YWS大人的法眼,只好略去。好在不影响故事的完整性,请大家见谅。这家文学网站也是受害者,对此我表示理解。)
积水潭医院的医生看着赵力山已经被抻得发紫的手臂,皱着眉头说这就是胡搞,他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术,谁是家属来在手术单上签字!萧建军说我是他师父我来签,萧青勇却已经将笔拿在手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与病人关系那一栏签上了兄弟二字,萧建军看着点了点头。医生又抬头对众人说你们运气不错,正好刚刚空出一个床位,你们赶紧去办住院手续,晚了就只能住走廊了。
就这样赵力山被推进了手术室,由于在上一家医院被拉来抻去已经疼得死去活来,医生给他打了全身麻醉,赵力山躺上手术床上睡了过去。两个多小时后赵力山被推了出来,左臂里被拧上了钢板插了钢钉,现在用厚厚的石膏和纱布包裹着,床头还挂着几个吊瓶。李小梅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萧建军向医生问明了赵力山现在的情况,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三四个月后就会康复了,到时再手术一次把钢板取出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让大家不必担心。
又过了一会儿赵力山醒了过来,看到床边围着的众人就想坐起来,萧建军将其一把按住说,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别的事什么都不用想。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三四个月你就能恢复如初。你二姨夫又回河南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也都有工作在身,就先回去了。你这是工伤,你不用担心治疗费用的问题,我让大勇留下来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就直接对他讲。骨伤需要吃些好的才能恢复得快,你不要吝惜。明年开春儿有古建的活儿,我到时候要带上你,那活儿技术含量高,工资也高,所以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接着又转头叮嘱自己的儿子说,你师兄现在这样子上厕所都困难,你要好好照顾他。医院里的伙食如果太差,你就出去给他买,呆会儿你就出去给他买点黄瓜子,再买些牛奶水果,你听清了吗?萧青勇点头说爸你放心吧。王浩东和李小梅又对赵力山叮嘱几句,然后由萧青勇送出了病房。李小梅回过身来,对着萧青勇耳语了几句,萧青勇点了点头,掏出宿舍钥匙交给了她。
萧青勇回到病房,坐在赵力山床边的凳子上,赵力山的麻药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意识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萧青勇,便伸出自己的右手。两只手握在一起,赵力山拉着萧青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左臂疼痛难忍。萧青勇坐在床边,正在向一个小碟子里剥黄瓜子。床头柜上放着自己巨大的饭盆,里面盛着热水,泡着两袋牛奶和两个茶叶蛋。
赵力山抬起身子,萧青勇赶紧把枕头竖在赵力山的背后。赵力山看着萧青勇问现在几点了,萧青勇说可能九点多了吧。旁边二号床上的中年病友看了看表说现在九点半了,你这胳膊怎么受的伤?赵力山说干活时钢筋砸的。三号床与四号床的两位病友都摇头叹息说干你们这行可真不容易啊,受苦受累不说,动不动就要骨断筋折,搞不好连命都要搭进去。二号床的病友又说你们小哥俩感情真不错,刚才你睡着的时候不停喊他的名字,是做恶梦了吧?赵力山闻言怔了怔,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大勇你听见我喊你了?萧青勇笑着点了点头,把饭盆中的牛奶捞出来,在一角咬个洞,把牛奶挤到赵力山的牙缸里端给赵力山。赵力山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喝。萧青勇那双精神的小眼睛一瞪:“必须喝,当汤药喝!”于是赵力山顺从地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牛奶,又张开嘴让萧青勇把掰开的茶叶蛋分几次送到自己的嘴里。牛奶喝完后萧青勇又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赵力山,然后又把小碟子里的瓜子瓤倒进赵力山的手里,赵力山仰头一把全塞进嘴里,老牛反刍般地嚼了半天。
其他的病友颇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小哥俩儿,二号床边抽烟边说,我怎么看你俩像小两口一样呢?赵力山脸腾地就红了,萧青勇却笑着说,大哥你还真说错了,我觉着我跟我哥的感情,比小两口亲多了,哥你说是吧?萧青勇的插科打诨让赵力山瞬间摆脱了尴尬,赵力山也学着萧青勇的口气说那必须的。其他的病友乐了几声说,你们东北人真逗。赵力山与萧青勇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荐儿。
又过了一会儿,夜班医生过来巡查,一进屋就皱起眉头:“说过多少次了病房内不准吸烟,抓到罚款,谁还这么不自觉?”然后对二号床下的烟头视而不见,开始挨床查看,查到赵力山的床前,问了问赵力山的状况,看了看用药记录,对萧青勇说:“你帮他把住院服换上,医院里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赵力山的短褂在手术室就已经被不客气地剪开扔掉,现在是赤着上身,下身还穿着那条破破烂烂的裤子。萧青勇把赵力山腰间的草绳解开,赵力山右手撑着床把屁股向上抬了抬,萧青勇就帮他把裤子褪了下来,露出里面同样破得不能再破的红色内裤。一阵浓浓的类似麝香的味道飘散出来,萧青勇抽了抽鼻子。
换上了住院服的赵力山竟然很帅气,披着上衣坐在那,很有些领导干部的架势,把萧青勇看得直想乐。但看到赵力山那紧锁眉头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阵的难受。萧青勇打来热水,坚持帮赵力山擦了脸洗了脚,又一手扶着赵力山一手举着吊瓶去厕所。赵力山站在便池旁,酝酿了半天也没能尿出来,萧青勇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了症结所在,就一边乐一边把右手比成刀的样子,作势向赵力山那里砍了砍。本来赵力山的脸已经紫红,萧青勇这个动作却打开了赵力山记忆里的某个片断,赵力山愣了一下,身体骤然放松,于是憋了大半天的尿液喷薄而出。
熄灯后赵力山躺在病床上思绪万千。自己年轻的生命里似乎一直磨难重重。年幼时被过继给二姨夫,后来又被父母要了回去,于是自己的人生便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小学时成绩优秀,还考上了省城的重点中学,可不到一年父亲彻底失去劳动能力,自己只能辍学回家务农。过去的这一个多星期自己更是一难接一难,但刚刚认识一个多月的师弟萧青勇却坚定地陪在自己身边,甚至替自己去承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也未有丝毫犹豫,依旧满面春风。自己到底是不幸的,还是幸运的?是不是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只是为了换来与这个好兄弟的相遇、相知与相伴?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与这个好兄弟比起来,自己经历的所有不幸都不值一提。或许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萧青勇,自己幸运地找到了,二姨夫也幸运地找到了,至于其他人,他们或许还在寻找,或许已经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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