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莉亚笑起来，灿烂到让人有些不适，发自真心地赞赏道：“真不愧是林恩大人。”
巴克斯果然只是一条狗。
林恩不在乎他的性命，将他比作一枚手中的棋子，生杀予夺皆在他的一念之间。她本来还在担心他过于信任巴克斯，会偏离原先的路线呢。原来是她想多了。
莉亚天真烂漫的笑容看不出她在思考怎样危险的事情。
林恩永远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是一条死路，无人能够陪伴，无人能够救赎，他偏执多疑的性格将带给他彻底的毁灭。从将身边的人驱逐开始，悬崖已在他脚跟后悄然显现，直至终焉那日到来。
然后，她将用人鱼的歌喉歌颂他的死亡。
莉亚捏住他的衣摆，用力攥紧，脸上浮着红晕：“接下来呢？要去杀掉谁？”
林恩擦着刀刃，将其一把插入拐杖，嗡鸣的剑刃被封锁在暗无天日的漆黑之中，重新伪装成斯文无害的模样。
手帕勾出了红色的丝。他重新将方巾叠好，放入左边胸前的口袋，恰好露出端正的三角形。
他用手杖的握手端敲了敲她的额头：“我难道是很嗜杀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莉亚的眼中浮现大大的无语。
林恩按下她的肩膀，慢条斯理地给她整理了快要散架的领结。
“要有点耐心莉亚。”
“你该好好学学礼仪了。”他敲了一下莉亚的脊背：“坐直，你坨着肩膀的样子像刚从地里钻出来的蚯蚓。”
莉亚眨眨眼睛：“可是我是人鱼。”
既然是人鱼，这辈子都应该和优雅无缘了。
残暴的肉食动物喜欢以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分出胜负，每一次都是你死我活。好战的本性根植于他们的基因之中，一遇上合心意的猎物就会彻底撕毁好不容易的伪装。她永远也学不会做一个真正的上流社会的淑女，因为她不再是足够狡诈有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人类，而是被本能驱动的可悲怪物。
况且这是没有必要的。莉亚偷偷抱怨：“……可是我不是狗吗。又要当狗又要做人也太可怜了吧，会过劳死的……”
老板的狗也是有周末和休息日的好不好！
她的脸被一把掐住，没有说完的话变成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嘟囔。
林恩轻拍着她的脸：“可怜？我一个星期给你五百金币。这些钱就算撒一半出去，我都能雇佣到资质不错的魔法师当赶车的马夫了。”
莉亚被拍到的地方轻轻的痒，林恩手指沾着好闻的花香，她被迷得头晕目眩，仿佛吸了一大口带着剧毒的孢子，一双迷蒙的眼，目光无意识地跟着他的手指旋转。
她的脸手感极好。林恩捏了两下，像是揉搓面团子一样把玩，在不受控的力道之下，莉亚的脸红了一大块。
看来人鱼并没有将坚硬的皮肤武装到脸皮，也不知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那些不知羞耻的话的。
莉亚不服气：“他们绝对没有我听话，也没有我能打。你去哪里找到像我这样拥有做牛做马自觉的跟班啊！”
“那是谁给巴斯克喂的人鱼肉？”
莉亚心虚了：“……那不是听从了你的指示吗？我没有故意去喂给他的哦，而且切下来一块很痛，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给人吃肉。”
“我什么时候指示的你？”
“第一天。”莉亚揉着发痛的脸蛋，“你就带来了那些珍珠。”
为了逃命，莉亚被迫出售了自己的眼泪。
有人为了讨好林恩，将她所有的眼泪献给了巴克斯。他们不知道的是，人鱼的眼泪具有能够保存记忆和情感的奇特效果，莉亚能嗅到眼泪散发的魔力的气味，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都有办法锁定眼泪的定位。
也因此，见到巴克斯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在赌场设计她滞留的究竟是谁。
林恩明明拥有一整个匣子的珍珠，可确故意将最为浓厚的那枚赠送给了巴克斯。它的效果不亚于在饥肠辘辘的野兽面前放上一盘散发香味的牛肉。明晃晃站在光下的猎物，和藏在暗处无人察觉的捕手。她知道该怎么做。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僵硬：“既然是这样，那不是正好的暗示？你总说我是狗。那么见到了球的狗，会忍住不冲上去吗？”
林恩鼓励地拍拍她的脑袋。
“做得很好，莉亚。”
她远比想象的要聪明一点。所以当初他并没有阻拦她的行动，而是放任自流。
她是纯正的野兽，毋庸置疑的。海妖蛊惑水手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她那样熟练的引诱，哪怕一言不发也熟练地操纵着溺水者的生死，让他佩服至极。
巴克斯是国王安插的棋子，受雇于他的麾下，现在又成为了莉亚的玩具。三方主人，巴克斯最终将选择追随哪一位？不管怎么选，他逃不过一死。
可怜的巴克斯早已是傀儡了。
他捏着莉亚的下巴上下打量：“你合格了。”
只是这样？莉亚有些失望。
她不服气地晃了晃林恩的手臂：“不对，我立了大功，好处呢！”
舔狗也不是这样当的啊！给点好处让她死心塌地，她才能更好地当舔狗！
“你想要什么？”
莉亚大大张开手臂：“一个抱抱！……可以吗？”她的嗓音自然而然地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或者说握手券也是可以的，你能接受我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吗？”
啧，这个世界没有视频电话还真是不方便，要是能用便携式的工具记录全程就更好了。都说和偶像保持过近的距离会被开除粉籍……但这可是自推，多少人能忍住不和自推拥抱啊！
虽然会把肮脏的痴汉气息传染给她，但……
“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她愿意一辈子不洗澡！
一辈子好像有点太久了，那就改成三天好了。
有握手就有拥抱，下一步就是在林恩的坟墓前当牧师，亲手送自推入葬的荣誉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都说要给林恩完整的一生来弥补过于短命的遗憾，但是莉亚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在林恩的婚礼上当伴娘或者司仪，她会忍不住抡着林恩当武器，一把将在场的所有人锤爆。
她才不会祝福这样的婚事！
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娶妻生子，看起来是个正经贵族会做的事。可她并不觉得会发生在林恩身上。
莉亚有些悲哀。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思考这些对于二次元纸片人来说过于遥远的事情了。原本以为只要跟随林恩到终结那一天就好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林恩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抽象的纸片，他会吃饭还会上厕所，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血），洗澡还比她墨迹。
万一“完美的林恩”染上了污点，她要如何在这个世界找到重新活下去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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