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被他抱坐在了矮柜上。
支着腿,他坐在她裙边,柔软的鹅黄色绸缎缠绕着他的手指,轻薄得好像他稍一用力就能撕破,他却穿针引线,一点点缝合。
他道:“要是缝得好看,能不讨厌我吗?”
骊珠垂眸望着他的发顶,悬空的足尖晃了晃。
“不能。”她闷声道。
顿了一下,裴照野缓缓抬头:“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一向都有话直说,怎么这次也开始打哑谜了。”
“这怎么能是打哑谜?”
骊珠认真分析:
“犯了罪的人被官府抓住,和他自己主动投首到官能一样吗?”
“你要我投首到官?”
裴照野失笑:
“投什么?昨晚想跟你多做几次,所以故意灌你酒?还是之前去宛郡的路上,用你的手帕自渎?你想听这个?”
骊珠因震惊而微微张大嘴。
“……不是这个!”
“哦,差点忘了,还有红叶寨庆功宴那天,我也趁公主喝醉,伺候了公主一回……怎么伺候的也要详细交代吗?”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骊珠连忙打断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人的秘密怎么越挖越多!
裴照野低头,继续缝裙子:
“知道了就给我减罪一等。”
“你还想减罪?”
“那我不管。”
他从腿侧抽出**,灵巧割断丝线后又反手入鞘,抬眼望着骊珠道:
“我是跟公主拜过天地的驸马,与公主同榻天经地义——反正今晚不准赶我回我自己的大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握着她脚踝的五指收紧,漆目黑而深。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赠他盔甲,允诺给他名分,甜言蜜语说得比谁都好听,一夜过去便翻脸不认人。
真当他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他看她对狗的态度都更好些。
骊珠奇怪地看着他,小声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裴照野握着她的五指微松。
“我是惩罚你,又不是惩罚我自己,要是让你自己睡,你岂不是既可以睡懒觉,还不用替我暖脚,更不用伺候我梳洗给我研墨捏肩……”
骊珠一一细数,神色凶狠。
“想得美,你天天都得跟我一起睡,但不许被人发现,否则你就完蛋了!”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渐渐松了下来。
裴照野此刻才忽然发现,自己今日一直处于无意识的紧张中。
或许不能说是紧张。
更近似于……恐惧。
生死一线的搏斗不能让他恐惧。
然而她的一句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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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却能让他像个惶惶不安等待审判的囚徒除了祈求她的眷顾之外别无他法。
他垂眸注视着她松软搭在膝上的手指。
那样纤细。
却手握着对他生杀予夺的大权。
“你这什么表情?”
骊珠倏然一下从他的掌中抽出脚连手也藏进袖子里警惕地审视他。
裴照野掀起眼帘:“什么什么表情?”
“……看起来很兴奋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很爽。”
“你的错觉。”
他状似平静地垂下眼起身。
“我去跟顾秉安还有吴炎他们谈谈分营练兵的事公主要是累了就睡我手脚轻不会吵醒公主。”
骊珠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不然明日再谈?”
裴照野扫了眼刚补好的裙摆。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早点让公主瞧见成效不叫公主白白穿了给公主丢人的破裙子。”
她低头看去。
这确实是骊珠第一次穿缝补过的裙裳。
但骊珠其实并不在意。
她父皇整日穿那几身朴素道袍
缝过的破裙子也不会给她丢人她只会因为手中无权而被人轻视。
更何况……
他其实缝得很好看。
他怎么连女红都会这么万能?
“把嘴抿得这么紧做什么?”裴照野问。
好一会儿骊珠才动了动唇:
“我怕我忍不住夸你。”
“……”
一只大掌落在她头顶裴照野不轻不重地揉乱她头发。
俯身靠近视线扫过她的唇他微微挑眉:
“没用我已经听见了。”
-
接连几日骊珠白日忙着看伊陵郡送来的公文裴照野白日忙着练兵。
雁山的雪渐渐开始消融。
每一日清晨天色刚刚擦亮时骊珠都能听到外面传来裴照野整队练兵的声音。
顾秉安得到允许入帐时见到玄英正在给骊珠梳头。
平日在军中走动骊珠穿得很素也不上妆今日却换上盛装俨然一副要远行赴宴的架势。
“……公主今日要出门?”
骊珠点点头。
新岁已过这几日骊珠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邀帖都是月旦评之事结识的那几位绛州贵女。
她们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又从家中长辈处得知这位清河公主竟不住府邸而是身在军营。
所以思来想去只好贸然邀骊珠上门。
骊珠全都欣然应下。
又问顾秉安:
“你们今日又是卯时四刻开始练兵的?这么早?”
“练兵自然是这个时辰不算早将军起得更早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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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就已经在巡查营寨内的守备了。”
骊珠在心中默算。
他每晚子时来她的帐内睡觉刚到卯时就已经开始巡营。
一日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吗?
虽然她自己也只比他多睡一个时辰但她并不需要跟着军士们负重训练一整日。
……就算他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顾秉安观察着骊珠的神色唇角微弯。
他将今日军报呈在骊珠的妆台上。
“……红叶军与雁山军合并之后共有七千三百余人将军这几日从里面挑出了两千多不适合打仗的老弱病残去做后勤兵余下五千陆陆续续划分成五大营……”
骊珠一边梳头一边听。
五千兵力并不算少兵贵精不贵多。
不过要做到精也并不容易。
几人听着军报内一条条训练计划长君忍不住道:
“……连日后绛州作战的地形地势也考虑到了裴将军以前真的只是山匪没有服过军役吗?”
率领山匪和率领军队可不是一回事。
“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这几日才发现将军在军事上竟然有这般天赋。”
语调一转顾秉安浅笑着望向骊珠。
“其实要说起来如今镇守伊陵的陆誉陆校尉出身执金吾受过宫中训练应该是最适合做流民帅的人公主与将军相识时间并不长为何对将军如此信任?”
“……”
骊珠透过铜镜对上顾秉安的视线。
她哪里能说她信的根本就不是裴照野而是前世她熟悉的那个裴胤之?
只要裴胤之能做到的她就觉得他也能做到。
……是不是对他有些不公平?
这个念头在骊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顾秉安语气委婉道:
“公主对将军的信任可以说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也不为过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事不能和将军坦白直言呢?”
正收拾食案的长君抬头:“公主与裴将军吵架了?”
玄英笑道:“好几日了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长君:“……完全没有。”
昨晚他进来送水的时候还瞧见公主握着裴将军的手认真又耐心教他写字呢。
这叫吵架?
骊珠轻哼一声:“这话你不该跟我说应该和你们将军说。”
她其实不在意裴照野有自己的秘密。
就像之前他那些无伤大雅的欺瞒
可他连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也欺骗她到死也没向她坦白这一点。
那这一世呢?
在她毫无保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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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对他好的时候,他是否也和前世的裴胤之一样,有过同样利用她的心思呢?
……越想越生气。
在裴照野的眼中,她说不定就像个送上门给他骗的傻子。
只是他突然中途良心发现,及时回头,她这才免于遭难而已。
“走了。骊珠冷声道。
玄英与长君起身。
帐外久候多时的裴照野看着一行人出帐。
“如何?
顾秉安摇摇头,略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女人心如海底针,着实难测啊……
“顾军师。
身后传来玄英的声音,她笑道:
“方才公主忘问您了,公主听闻顾军师也对谢稽仰慕已久,今日拜访谢府,若军师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
转过头,顾秉安神色凝重地对裴照野道:
“但话又说回来,公主心性纯善,又岂会无理取闹?将军还是好好反省,尽早找准病根所在,向公主诚心认错吧。
“?
裴照野无声冷笑了一下:“顾秉安,做人别太贱了。
顾秉安笑意不变,心情极佳地朝公主的队伍而去。
车行半日,便入温陵县的地界。
骊珠到谢府时,谢家子弟上下三十余人,于街口相迎,余下女眷则在府门外相迎。
礼数周到,不卑不亢,连身为内廷女官的玄英也挑不出错。
反倒是骊珠这边,一应仪仗都十分简单,让谢家人暗暗意外。
似是没想到这位声名在外的清河公主,行事竟如此低调,若非家中女儿告知,哪里能看得出是公主驾临?
薛家旁支的公子,排场都比她大些。
骊珠今日为访贤而来,仪仗自然能免则免。
入了内室,骊珠唤众人免礼,然而扫了一周,男眷全都躲在纱帘后低着头,连脸都瞧不清楚。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离开雒阳太久,骊珠一路从匪寨到军营,每日一眼望去,除了丹朱和玄英,几乎没有第二个女子。
差点忘了,她见外男本应该隔着帘子。
骊珠温声问:“……不知谢稽谢先生是哪位?
立在一旁的顾秉安翘首以盼。
一名中年文士出列,垂首道:
“回禀公主,愚弟并不住在府内,而是在郊外另辟了一处草堂居住,平日要么在族学内检查家中子侄的课业,要么在郡学——他是平宁郡郡学的文学祭酒,今日就在郡学中授课。
听闻谢稽并不在府中,骊珠只短暂失望了一下,但兴奋激动之心并未消退。
“我幼时便闻谢稽先生大名,他所注的经史,我都看过三四遍,其对《尚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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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浩一篇所注,实在是注经典范,后学津梁……
玄英轻咳一声,打断了骊珠的话。
“公主的意思是,不知谢稽谢先生何日得空,能够拨冗一见?
谢家长房恭谨道:
“公主言重,愚弟才疏学浅,当不起公主如此盛赞,若公主有意召见,在下此刻便可命人将他叫来。
谢稽虽未入仕,但学识渊博,乃当世鸿儒。
这样的名士,莫说是她,就连他父皇想见,恐怕也得派肱骨大臣,礼数周到地去请,她又岂敢说什么召见?
于是当下就拒绝了。
见不到谢稽,与谢家子弟谈谈薛家也是好的。
然而还没等骊珠开这个话头,谢家长房便以“外男不便与公主长谈,唯恐失礼,还是让府内女眷代为招待为由,带着其他男眷退了下去。
倒是顾秉安,他本就舌灿莲花,见人先带三分笑,很自然地与谢家子弟搭起话来。
一盏茶的功夫,就与谢稽的几个儿子互换姓名,相邀饮茶去了。
骊珠在后头嫉妒得双目冒火。
“……君竹,你说实话,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谢君竹正引着骊珠在后院赏花,谢家女眷跟在后头,闻言吓得纷纷变色。
谢君竹忙道:“怎么会!是不是我父亲方才失言,惹公主不悦……
“他不是失言,他是根本不想跟我说话。骊珠不满道。
“公主明鉴。谢君竹歉然解释,“我父并非存心慢待公主,而是礼法在上,他身为外男,岂敢久视公主,与公主深谈?
骊珠的怒意减退几分。
谢君竹说得没错,规矩如此,向来如此。
是她这些时日在外自由自在惯了,这些原本**以为常的规矩,竟然变得难以接受起来。
凭什么不跟她说话?
顾秉安读过的书她也读过,她也想与那些名士谈经论史。
而不是被打发来与后宅女眷一道赏梅……
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骊珠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氛围凝重得吓人。
包括谢君竹在内,谢家女眷俱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模样。
是因为她生气了?
骊珠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方才打断她说话时,谢氏男眷并不担心她恼怒,因为他们是出于礼法才得罪她。
但倘若她今日对这些女眷生气,她们却很可能会因为招待不周,而被夫婿长辈责怪,所以她们此刻才如此不安。
……好想骂人,却又不知道骂谁。
骊珠停下脚步,转过身。
“听闻谢家女孩儿亦在族学内进学,才女辈出,正好今日登门,不知谢家诸位姐妹可愿将诗文借来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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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后面的女眷们纷纷抬头。
迎上一张亲切笑颜众人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心头顿时一轻。
有人去寻诗文有人去设场地夫人们推着女儿上前介绍好像生怕场子再冷下去人人都是一副热情过度的架势。
如此盛情之下骊珠也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一时宾主尽欢。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是你做出来的?你会造纸?”
骊珠在谢君竹的书房内发现了许多泛黄的纸张她的院子里还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池子。
谢君竹微微赧然:“闲来无事闺中打发时间而已。”
纸并不罕见虽说贫民百姓中很少使用但贵族却偶尔会用纸书写。
可惜纸张不易保存容易虫蛀极少作重要的用途。
骊珠拿着翻来覆去地瞧:“不过为何你做出来的纸是黄色的?”
是她手艺不好吗?
骊珠平日见到的纸张都是洁白细腻极有光泽的。
谢君竹笑道:
“我乳母是医女见我平日喜爱练字纸却常被虫蛀就给了我一种避虫的药草我那日突发奇想将汁子混入纸浆中做出来的黄纸虽不如白纸好看却极少被虫蛀。”
“今日得知公主也爱练字便想着赠予公主还望公主不要嫌弃此物粗鄙。”
骊珠微微睁大眼。
“怎会粗鄙……真能不怕虫蛀吗?”
“时日久了不敢说不过我去年做好的黄纸一张都未损坏公主不妨带回一试。”
“你好厉害”骊珠真心实意地夸赞“若真能不被虫蛀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事你怎么会这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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