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要不然您还是留在裴府吧。”
走出裴府所在的巷子,顾秉安看着轿撵都不乘了的骊珠,思索再三,忍不住劝道:
“山主临走前曾反复嘱托我,若遇危险,必须优先保护公主,今晚要是真闹大了,公主不能与我们红叶寨的山匪一同现身,否则岂不是乱了公主的计划,置公主于险境?”
“我不现身才是置所有人于险境!”
骊珠提着裙摆匆匆跟在山匪们后面。
她将玄英留在了宅邸中,只让陆誉带上了前几日与他汇合的二十余名真执金吾,护卫在她身边。
火把忽明忽暗,映在少女神思凝重的面庞上。
“顾秉安,这事不对,这事来得太巧了。”
顾秉安并非莽夫,方才舞姬欲栽赃裴照野,也是他第一个反应过来。
此刻骊珠稍一提醒,关心则乱的他立刻回过味。
葭草渠突然向红叶寨发难,裴照野返回寨中主持大局,丹朱那边传来**的消息。
这一连串事件紧密相连,一日之内,就将红叶寨推上风口浪尖。
谁有这个能力谋划这些看似巧合的事?
顾秉安脑海里飞快掠过许多张人脸。
正思索着,骊珠忽而小跑起来,陆誉在前替她开道,令骊珠得以挤进山匪队伍的前列。
“诸位——”
夜色已深,这条巷道前方便是岔路,四下静寂,唯有火把噼啪作响。
骊珠鬓发被夜风吹得微乱,她放出声音,对众人道:
“我知诸位忧心丹朱姑娘安危,然今夜之变唯恐有诈,还望诸位好汉听我一言,由我与执金吾先行探明形势,从中斡旋,若力有不逮,再告知诸位行动,方为上策,诸位万勿冲动行事,中了贼人……”
“三当家危在旦夕,哪儿容得这般耽误!”
有人抢了骊珠的话头。
另一人也立刻接话:“公主若是怕了,只管躲后头,我等拼杀在前,接应三当家后便来与公主汇合!”
这哪里是怕不怕的问题!
这一行五十多名山匪皆勇武之辈,行动如风,骊珠见拦不住他们,急得喉间一酸,眼眶泛红。
她一贯有这个毛病,难过时爱哭,着急生气时也易哭。
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流一滴眼泪。
她在这些山匪之中本就没什么威望,要是遇事再哭哭啼啼掉眼泪,谁会服她?谁会听她说话?
骊珠不免又想起了裴照野。
如果他在这里,他会如何做?
深吸了一口气,骊珠在所有人诧异目光中,抽出了一旁顾秉安的腰间佩剑。
夜色下,沉重长剑握在少女手中,寒光一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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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颤。
“顾秉安,你们山主临走前是如何交代的?
顾秉安立刻会意,答:“山主道,一切行动,全依公主命令行事,一切决定,以护公主安危为上。
“尔等方才在府内,先是听信旁人谗言,诽谤山主,如今又不服命令,擅自行事,军中有军规,不知你们寨中对不服命令者如何惩处?
顾秉安:“战时当斩。
“那好。
骊珠执剑,站在众人前方平静道:
“诸位连日护我安危,乃情义相助,我心中感佩至极,本当厚报,然而今日若放你们鲁莽前去,反倒是害了你们,权宜之下,不得不拔剑相对,方不负裴山主将你们托付于我的信任。
众匪对视一眼。
难道不是他们在保护这弱质纤纤的公主?
怎么成托付给她了?
“凡在我之前,踏出此巷者,与其死在旁人手中,倒不如我替你们山主手刃之!
她虽未疾言厉色,然而语调沉稳,目光笃然,无人怀疑她此话真伪。
顾秉安心中咚咚跳得极快。
他看着眼前钗环凌乱的公主,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们红叶寨半途掳来的金枝玉叶,会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替山主稳住局面。
她方才就可以随那位覃氏公子趁乱而逃,为何不逃?
他们相识不过半月,她为何愿意为山主,为他们做到此等地步?
似乎被骊珠不似作伪的决意镇住,这群沸反盈天的山匪们终于安静下来。
骊珠后退两步,将剑还给顾秉安,道:
“我们先走,两刻之后,你们从另一边绕道过来。
如此,即便她真不能应付,也能及时支援。
出暗巷时,陆誉瞥见身旁公主抬起袖子用力蹭了蹭双眼。
再放下手臂,眼中不见半点泪光。
待一行人到了医官所说的梅家府邸,果然见四处火把熊熊,黑压压的众官兵手持器仗,围堵在府门外头。
见骊珠前来,门前官兵大喝:“什么人!
陆誉:“此乃清河公主凤驾,既见公主,还不叩拜!
一众官员兵卒跪倒一片。
唯有被簇拥着的几人,虽然俯身,却并未跪得实在,竟是半蹲着昂首直视骊珠。
其中为首的郡丞赵维真含笑道:
“今夜有山匪混入官员府邸**行凶,暴徒凶残,连杀府内十余人,如今暴徒还未伏法,公主实在不该踏足此地啊。
夜色下的梅府宅邸飘出丝丝血腥气。
骊珠一时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丹朱虽然直率,却不是莽撞之人,怎么会突然大开杀戒,给了这些人把柄可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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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骊珠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忽而在其中瞧见一张生脸。
这个人一身锁子甲护心镜,腰坠官印,若没猜错,应该就是接替徐弼的新任伊陵都尉了。
新任都尉……徐弼……
骊珠垂下眼睫,片刻后道:
“实不相瞒,我也是今日才知,之前我被红叶寨掳走时,我手下一侍卫竟与寨中女匪藕断丝连,今日久久未归,一问才知,他带着我的医官一道替那女匪的姐姐诊病去了。”
“哦?竟有此事?”赵维真幽幽道。
“诸公办案,我不便参与,不过这名侍卫是我的人,还请赵郡丞交由我来处理。”
胖头鱼似的赵郡丞状似和蔼地望着骊珠。
“当然,当然,只不过他与那暴徒如今拒不投降,还一心想要杀出去,如今僵持已久,我等束手无策,若公主能劝降他,那是再好不过了。”
骊珠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好,两人都还活着。
官兵们分开一条道,容骊珠一行人入内。
顺着白沙小径,一路往东屋而去,血腥味越发浓重。
负责治安的门下贼曹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骊珠穿过重重人墙,才见到两个血淋淋的人影。
“公主……”
长君一见骊珠,眼泪顷刻而下,就连丹朱也瞬间红了眼。
只见眼前两人立着,还有一人被长君抱在怀中,月白裙摆染成暗红色,手臂软软垂下,不知生死。
“长君!”骊珠咬下了丹朱的名字,急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长君还没开口,丹朱先死死盯着骊珠身后的赵维真道:
“他们是如何说的?”
骊珠一怔。
赵维真:“你二人狼狈为奸,潜入上计吏梅大人府邸**行凶,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
丹朱大喝一声,欲语泪先流:
“你儿子赵继在梅府做客宴饮,酒后强占我姐,令我姐有孕,给了梅府一笔钱,允诺来日提携梅常平,便想摆平此事!这你怎么不敢说!”
骊珠心下骇然,猛地看向赵维真。
赵维真却神情无波无澜,那张寿桃似的圆脸仍是笑呵呵的,很和气无害的样子。
“胡言乱语,不过想甩脱**罪名而已。”他笑道。
“我**?我杀的就是这群畜生!梅府上下护不住我姐,为了遮掩丑事,她婆母先是给我姐姐下毒堕胎,害得我姐姐久病不起,见这胎依然堕不下来,她公爹竟然还用棍棒打我姐的肚子!”
丹朱字字淬着火,恨不得能阖府上下通通烧个干净。
“我爹不敢给我姐讨个公道,我不怕你们,今日**者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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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不只要杀梅府这群畜生待我救出我姐赵维真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和你儿子!”
她手中提着一把血刃刀身被已砍得卷刃满身煞气腾腾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骊珠唇上骤然失去血色满脑子都在回荡两个字。
完了。
丹朱与赵维真血海深仇赵维真定然不肯放了丹朱。
外面的红叶寨众匪一触即发而伊陵的新都尉已经上任随时都能调来三千常备军。
她要怎么稳住局面?怎么救人?
骊珠看向陆誉。
在他怀中还有他们最后的底牌。
要现在动用吗?
不不行她有名无器在场全都是赵维真的人她没有把握能够号令他们。
怎么办?
怎么办!
骊珠心跳加速背后一片黏腻汗水四肢因过于紧绷而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也正是在此时骊珠忽然意识到一点。
前世这一切会不会也发生过?
葭草渠夜袭丹朱血屠梅府被困红叶寨的山匪们重义气这点一旦被人利用会发生什么事?
倘若裴照野又不在……
他当然不在。
裴照野只有一个他顾了这一头便顾不得另一头。
他前世离开伊陵时虞山上的红叶还如旧吗?
骊珠的颤抖突然停止了。
因为她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个必死的死局甚至前世就已经走到过最坏的地步。
既然如此。
无论她做出任何决定都不会更坏了。
“赵郡丞”火把噼啪声中骊珠侧身对赵维真道“我替你平今日之事你送我平安离开伊陵郡如何?”
丹朱和长君俱是一怔。
“最迟还有一刻红叶寨的山匪就会赶到支援我告诉你他们会从哪边来让你们可以提前设伏防备你们这些官员受红叶寨的牵制已经很久了吧?你把他们和郑丹朱一并关押起来明日午时当街问斩从此伊陵郡便只知你赵维真而不知裴照野如何?”
赵维真静静听完骊珠这一席话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果真是个懦弱无能的公主。
他今日见这个叫长君的侍卫与红叶寨的人混在一起便知她与红叶寨暗中联手。
还以为她有几分智谋胆量没想到一看形势不对便立刻倒戈。
崔时雍还道清河公主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即便烧了那些裴家兄弟留下的册子也能一字不差的默出来。
就算能默出来
明昭帝自己就是南雍最大的贪官!
只要他能剿了红叶寨这些匪贼夺了他们手头的盐池到时候盐税给
听说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很幸运的,分享后你的运气会更棒
皇帝四成他们六成。
难道明昭帝会为了一个平安无事归家的女儿放弃这么多的钱?
赵维真微笑着道:“下官悉听公主安排。”
骊珠朝丹朱缓缓走去。
她看向长君怀中奄奄一息的女郎:
“交给我会没事的。”
随即在赵维真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动了动唇以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五个字。
入狱救徐弼。
丹朱布满血丝的双眸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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