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舞几乎惊掉了下巴，大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店，朝地上的暖风看了一眼，走到柜台前，又转过身，朝店里的东西画个圈。
“美女，喜欢什么，随便看看。这屋多暖，你在这屋取暖也行！”
梁小舞来回看着大姐和倚靠在沙发上的女人。大姐完全没有表露出看到女人的神态，而女人也慵懒地靠着，一只圆润白皙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无聊地望向一旁。梁小舞战战兢兢地指着沙发，问：“姐，这个沙发可以坐吗？”
大姐笑了，仿佛梁小舞问了个再蠢不过的问题。
“当然可以啊！你坐，累了就坐，美女，看上什么了就和姐说。”
梁小舞反手指着橱窗陈列的玛丽苏中跟鞋，说：“姐，那个鞋，卖吗？”
大姐疾步过去，取下了中跟鞋，捧到了梁小舞面前。
“妹妹。你真有眼光！这鞋昨天刚到，今天早上刚摆上。你看看，这个鞋前面的折痕是一点都没有、鞋跟也是，一点磨损没有。这个鞋可没换过跟。你看看这个皮质质量！我跟你说，这个鞋是怎么来的，是以前一个地主小姐的。古董啊。不管是穿，还是收藏，都没问题。”
梁小舞瞧着鞋子，问：“没穿过吗？”
“没有！”大姐像受辱一样提高声音，“穿过的鞋子，鞋底都有痕迹。你看看，这个鞋，没折痕，没摩擦，就连鞋底都是原装的。大姐在这地方开店，还不知道，不能拿破烂骗人吗？妹妹。该买就买，这个鞋型多秀气啊，要不是大姐穿不了，早就自己留下了！”
梁小舞伸手接过鞋子，女人应手颤抖。好像梁小舞掐了她。
如果她就是邵令让她帮忙的妖怪，那就说得通了。今天早上刚到，如果梁小舞不抢先一步，这双鞋子就会被别人买走了。
“这楼里还有谁家是新开的吗？”
大姐笑容停滞，想了想，果断一摇头。“不知道。”
梁小舞看着女人，故意拎着鞋子到柜台前结账。她故意把鞋子掼在柜台上。女人像被利刃穿过一样，整个身体都弯曲。
大姐给梁小舞找了一个盒子，将鞋子装在盒子里，用布纹胶带给袋子封口。在布纹胶带贴上纸袋的同时，沙发上的女人消失了。她坐过的地方连个坑都没压出来。
大概是梁小舞没有讨价还价的原因，大姐笑得见牙不见眼，将梁小舞送到店门口，还要加她的微信，一有新款就第一时间发给她。
梁小舞加完微信，走到步梯口，举起盒子，小声说：“刚才对不起了。”
——
她把鞋盒放在柜台上，胜利地俯视柜台后的邵令。高冠名坐在一边的箱子上，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怎么样？”梁小舞挑衅地问，“是她吗？”
邵令一眼都不看她。
”你要是不早点去，她会被别人买走。”邵令说出了梁小舞心里想的话，“谢谢。”
邵令伸手去拿鞋盒。梁小舞一把拍在鞋盒上。
“等等，不要对我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你不敢叫我的名字吗？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
邵令不得不抬起头。梁小舞朝高冠名抛去一个胜利的眼风，双手压在鞋盒上，说：“如果你想要这个妖怪，先和我约定一件事。以后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不许随便消失。听见没？”
邵令偏过脸，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梁小舞又说：“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会来？”
邵令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你又何必知道呢？”
梁小舞不快地鼓起脸颊。“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听说你本来不希望我掺和妖怪的事，但是又改变了主意。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呢。先回答我，你怎么知道她要来。”
邵令朝她和鞋盒投去一眼，目注门外，说：“说了你也不懂。你不是妖怪。如果你是妖怪，这个问题根本不必回答。你，知道动物是怎么判断领地上有没有别的动物吗？”
“味道？”
邵令微一颔首。“味道。气息。甚至天象。”
梁小舞似懂非懂地点头。“天象……？”
邵令不再回答。梁小舞做个“又犯病了”的小鬼脸，说：“好吧，怪不得你让我赶快去古玩城。那你现在对我什么态度。你希望我和妖怪打交道吗?”
这次，邵令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梁小舞。妖怪依托人类的怨念而生。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谁的执念不是这些？你想和这些执念打交道吗，你能承担解不开执念的后果吗？”
梁小舞一时语塞。在邵令流露的眼神里，她隐约瞥见了漫长而疲倦的时光。
“打开吧。”
梁小舞乖乖地打开了鞋盒，将玛丽苏中跟鞋放在柜台上。几乎是同时，那个女人现形在店铺里。不知为何，她看上去更漂亮了。高冠名和邵令的眼睛里同时多了一点光彩。这点光彩像一根针，尖锐地刺进梁小舞心中。
邵令站起身，说：“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难得他有这么温柔的声音。女人怅然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隐约记得，大家都叫我小妹。或者是梁梁。”
高冠名大力鼓掌，掌声像在梁小舞绷紧的脸上击鼓。“梁梁真是个好名字，太好听了！”
梁梁有什么好听？再说她也姓梁，怎么没有人管她叫梁梁，夸她的名字好听？
“那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女人抬起头，脸上忽然发出了光彩，如同暗沉的店铺里亮起了一轮月光。
“我曾经一直生病，躺在床上，非常偶尔，天气好，奶娘会带我去散心。我坐在花园里，前院的歌声一点点穿过来。他们在跳舞。在月光下，在篝火边，在歌声里跳舞。我只能坐在椅子上听着他。”
她雾蒙蒙的眼睛看向柜台上的鞋子。
“家里来了鞋匠，妈妈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鞋。等我好了，我能去上学，能跳舞。我把鞋子放在床头，每天每天都在看着。等我好了。我就穿上这双鞋，到前院去，到大学去，到更远的地方去……可我最想的还是跳舞，华尔兹，桑巴，恰恰，狐步舞，或者别的舞蹈，什么舞蹈都行！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但我的心在随着音乐跳舞。每天，每夜，每个我能记得的时辰……”
她声音变低，脸上的光却越来越强。梁小舞几乎能看到她身上散发出光点，游曳在店铺里。邵令忽然转过来：“梁小舞，劳驾，去找一台留声机和唱片来，好么？”
“什么？”梁小舞吃了一惊。邵令温和地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的，附近有一家唱片店。请你去找一台留声机和唱片，好吗？”
梁小舞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出门。唱片店还没打烊。老板一如既往地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梁小舞敲敲他肩膀，做手势让他摘掉耳机，说了来意。老板想了想，同意以一晚上400的价格租留声机和唱片给她。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古玩店。老板放下留声机，稀奇地打量着店里。
不知道她租唱片这会儿，邵令和她说了什么。女人看上去非常满意，斜靠着货架，旗袍如流水勾勒出动人的姿态。高冠名坐在货架下方的纸箱上，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景象意外和谐，又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梁小舞阴沉着脸盯着他们，而唱片店老板完全没注意到女人，感叹地说：“我还从来不知道这里开个杂货店呢……”
“我用完留声机就还给你。”梁小舞简洁地说。
唱片店老板看了一眼邵令，嘴角含笑，将唱片放在留声机上，唱针走动，优雅的音乐声传了出来。
留声机确实有一种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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