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和清雪的气息还在空气中漂浮,林慕语气浅淡地道:“你确定吗?
顾随之防线拉满,“你又想花言巧语什么?我今天一个字都不会……
林慕扬声问:“鲛人在什么地方?
他问的是远远值守的宫人。
“回大人,在浮桦殿。
顾随之:“?你问那小鱼人干嘛。
“多谢。林慕起身,垂下眼帘,又回顾随之,“去看看啊。
“我答应了鲛人祭司,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顾随之:“你就不怕……
他试探性地伸手,碰了一下面前的小元婴,只是指甲盖那么一点接触,但他肉/体荡然无存,这么直接碰触,无异于元神交融,带给林慕的刺激完全是巨大的。
林慕踉跄了一下,仓促间扶住一旁的梅树,脸颊发红,只是声音仍是温和的,“您随意吧,如果您真想当我当众丢脸的话。
“?你威胁人的话术怎么还带晋级的。
“今天墨知晏倒大霉,心情好,哭不出来,改天再哭了威胁您。
顾随之:“……
哦,原来不是晋级,是叠加啊。
“所以我下次欺负你,就能看到你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我要是舍得怎么怎么样就随便我……嗯,你能把脸埋在被子里说吗?我想了下,觉得好可爱。
“不能,我坐你身上说,你答的不满意就把你捂死。
远处华美冰冷的殿宇从宫墙后露出一檐,檐上坐着瑞兽,下方风铃叮当,来回巡视的侍卫笔直站在门边。
林慕不着痕迹地按住小腹,“现在,从我身体里出来,前辈。
顾随之遗憾地收手。
元婴小人依旧紧闭双眼,刚才被碰过的地方早已恢复如初,玉质纯白一小个小人,盘膝坐着,小脸严肃修炼的模样简直让人想亲一口,但他这一口要是亲下去……
林慕不说把他打死,也绝对把他吊起来挂个三天三天。
指根上一凉,一缕银色光晕悄无声息出现又消散,林慕左手无名指上凭空多了个银色的戒指。
仔细看还是小蛇的形状,尾巴尖翘起,轻轻勾着林慕的手指。
“大人!
“大人……
“……
沿途宫人尽皆弯腰行礼。林慕不大适应这种氛围,侧身避过一些,还是太多,索性不管了。
大殿内临时修葺了一口池子,半个宫殿大小,足以让鲛人自由活动。
池子边上堆金嵌玉就连上岸的台阶都是血红珊瑚铺就四方兽首往池子里源源不断注水入目水波微光粼粼。
小鲛人就蹲在池边的珊瑚上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
不过鲛人寿命悠长生长缓慢看着十几岁实际上几十乃至几百都有可能。
一条浅淡天空蓝色的尾巴轻轻搭在珊瑚上尾翼轻纱般散开。
鲛人就没有长得丑的各个五官精致得像是假人此时梨花带雨……光打雷不下雨地嘤嘤啜泣也别有风味。
……干嚎啊?
鲛人泪果然难得。
“咳。”林慕把手里的小桶藏在身后走过去若无其事往池子边的小桶里看了一眼果然一粒都没有空的。
“哎呀别哭啦大不了不给你吃啦别哭嘛我给你拍拍。”说着姬珠就在人鱼清瘦的脊背上拍了拍人鱼年纪尚小不算强壮肌肉只有一个隐约轮廓姬珠拍完就抽手给他递清水“快来多喝凉水。”
源柊梧接过碗“还是我来吧。”
“好吧。”姬珠依依不舍地退开。
她挪到林慕身边不无遗憾:“居然真的不会哭也
林慕单膝蹲在源柊梧身边“鲛人可以吃辣吗?”
源柊梧严肃:“不能鲛人吃辣就如让人生吞火非常严重。”
姬珠:“!!!?”这这么严重吗?
林慕:“那要怎么处理?”
源柊梧:“如今之计就只有催吐了——瑶光圣女!”
姬珠浑身一颤。
源柊梧郑重道:“请您先回避一下。”
“好、好!”姬珠慌了“我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对不起啊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带了灵药你……”
小鲛人别过脸不看她小脸水嫩眼眶通红委屈得不得了。
源柊梧加重语气:“不用您出去就好了。”
姬珠失魂落魄出去了。
一步两步三步……背影消失源柊紧绷的梧脸色松下来林慕从池边起身鲛人面色如霜。
两人一鱼对视一眼鲛人揉揉太阳穴“这个人类怎么回事?”
“大概是……喜欢你?”
鲛人面无表情。
“……的脸。”源柊梧说“还有腹肌。”
鲛人:“你别说了我不是人族永远不可能和人族如何的。”
“你有没有想过。源柊梧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就是因为你不是人,她才格外放肆。
痛失人权的小鱼人原地自闭。
林慕打量鲛人,见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外伤,才收回视线,“鲛人族如何了?
距离他上次去鲛人族才几年,鲛人明显还记得他,眨了下眼,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倏地散了,脸上露出些忧虑。
“族内还好,只是族人一直消失,找遍了领地也找寻不到,上次圣女出事后,祭司也相继离开,长者告诫过我们,让我们这段时间加倍小心,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领地,但还是……
林慕:“是你们新圣女祭司让你来的吗?
“是,虽然事态现在还没严重到无法挽回,但祭司占卜到的未来里一片血红。鲛人无法上岸,我只能寻求人族帮助,可惜那一片人族稀少,大多又……我还没找到人愿意帮我,就遇到了追杀。这些事,那位瑶光圣女已经跟你们说了吧,是她救了我,我就请她带我来找绫月陛下了,希望借助他来联系到您。
鲛人说着,长着蹼的手急切地拉住林慕的衣服。
反而是源柊梧被放在了一边。
对于这位前任鲛人圣女和人族诞下的孩子,鲛人族的感观都十分微妙,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敌意,知道他能信任,但主观上还是无法亲近。
他父亲毕竟是害死前任圣女的罪魁祸首。
而他又偏向于人类。
源柊梧看在眼里,伸出的手又收回来,“你们要是着急,就先去吧,我这边查完了就跟过来……或者让人把消息送来。
鲛人心思纯澈,却不是笨蛋,抿了抿唇,“谢谢……
“不用,我没做什么。源柊梧说。
鲛人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忽然积蓄起水雾,啪嗒!一颗淡蓝色珍珠滚落下来,然后又是一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两颗珍珠递给源柊梧:“谢礼。你和那位圣女。
源柊梧收下珍珠。
林慕眼尾不自觉往下压了一下,又及时止住了。
“你想要就让他再哭一下呗,我看他哭的挺顺溜的。手指上,顾随之懒洋洋地枕着自己尾巴。
“算了,他已经不容易了。
顾随之:“哪里不容……
“他家里还有一片海。以及成千上万的鲛人。
顾随之:“……慕慕你。
林慕垂眸。
鲛人泪治愈经脉的效果很好,林沁华修
为一度下跌虽然常年都在服药保护经脉但总有些不足。
林慕和他们商量好了行程就起身离开。
按照源柊梧说的兵分两路他明日启程先和鲛人回去查看情况源柊梧去调查国师一脉事后再看情况汇合。
然而他们商量的好别人却并不这样想。
半夜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宫。
宫门大开军队长驱直入宫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旁没有半点阻拦。
被火把照亮宫道上战马身披铁甲打响鼻时铁甲摩擦发出让人齿冷的声音。铁塔般的人浑身包裹在铠甲内只露出一双眼睛高高坐在马背上。后方的士兵高举长枪一排排陈列在宫殿外。
黑火一样的影子随着火把噼啪燃烧摇晃倒影在宫墙上。
空气中隐而不发的威压隐隐弥漫。
这赫然是百来个身怀修为的修士修为最差的有筑基期最高的是坐在马上的十来个元婴
光这一队人单论修为都比登天大比上的各家天骄还要高了。
不说虞澄仪所在的荟山宗那种小宗门就是忘澜宗刨除宗主倾尽全力也只能拿出这样一个阵容。
这些年南方五国都衰败得厉害不少宗门都言传他们早就不配居于顶尖宗门之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起普通宗门还是有一定优势。
帝王寝宫宫门大开源柊梧一身厚重的帝王冕服手里把玩着一块黑铁令牌目光阴郁倦怠半垂不垂地看着军队最前方的人。
“国师大人。”
他声线一贯阴凉被火光照着也暖不起来不耐烦道“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被他称为国师的人看着不过三十岁平日里总是一身深灰色道袍像个常居山林的古僧此时换上华服浑身威严重的人透不过气俨然是个久居高位的掌权者。
他没有开口在他马边一个身穿青衫的青年往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您弑父杀兄谋逆以卑鄙手段谋夺皇位国师已查明真相您就别再挣扎了。”
“荣先生。”源柊梧看向这个从他继位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青年“朕说最近怎么没看到你来朕身边摇尾巴了原来是去给别人当狗了。”
源柊梧极少自称朕这会儿把这自称搬出来羞辱意味浓重。
荣先生脸色不变只叹息一声“陛下何必这样羞辱我呢?绫月国士子都是您的子民忠心于您何罪之有要让您这么羞辱?”
这话说得可太有水平了。
要是传出去一次半句,源柊梧的名声不说掉进臭水沟里,也差不了太远。
“你的忠心就是跟着朕造反,再跟别人造朕的反?”源柊梧嗤笑,“三姓家奴谈什么忠心?”
这荣先生却也是个人物,仍旧不慌不忙,“之前我是受您蒙骗,怎么能算数呢?现如今我幡然悔悟,自然要跟随正确的人。”
“哦,跟着朕捞不到好处,就去舔国师了,要不怎么说荣先生是军师呢,脑子转的就是快。”
不仅脑子转的快,反应更是快。
他白天才去查了这些往事,晚上这人就做出了反应。
源柊梧神情越发阴冷,或许不只是因为今天去查的时,鲛人昨天到皇宫,紧接着林慕也来了,说不定那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这人的注意力。
“您又何必负隅顽抗呢?要知道,那样只会自取其辱啊。”荣先生摇头,扬声道,“源柊梧乃先皇陛下和鲛人产下的孩子,非我人族,他心知自己血脉有异,悍然杀父弑兄,用卑鄙手段谋夺了我绫月国的皇位,如今,是到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半人半鲛,血脉有异!
这话就像投进油锅的一瓢冷水,呲啦一下炸开了锅。
军队微微骚动起来,数百双眼睛一下聚集到源柊梧身上,惊恐厌恶畏惧,种种情绪在这宫道上蔓延开来。
半空中,几道身影欲动的动作也停住了。
那是绫月国的供奉,皇室隐藏起来的、真正的顶尖力量。
不忠于皇帝,只忠于皇室血脉。
任何人都无法差遣他们,只有当皇室存亡之际才会现身。
荣先生这话大半就是说给他们听的,见果然有效,他面有得色,微笑着说:“陛下,当了六年的皇帝,已经够了吧,您非人族,是该把皇位还给真正的绫月国皇室血脉了。”
源柊梧冷笑一声,“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那荣先生以为,真正的绫月国皇室血脉在哪?”
他上位的时候,他父皇膝下成年的皇子就只有他和他五皇兄,往上那几个母族虽然显赫,但是都没有修炼天赋,放在修真界,这是无可回避的硬伤,注定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所以他五皇兄才会这么针对他。
现如今他父皇已死,几个皇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父皇又没女儿,整个皇宫都找不出第二个姓源的,这人是想推谁上位?
源柊梧目光在众人中一巡,忽然定住,一寸一寸挪到最中央的那人身上。
——那
是自始至终就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国师。
国师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转过一个微小的角度,居高临下定在他身上。
四目相接。
源柊梧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国师常年住在远离皇宫的另一处行宫内,深居简出,就算见了面,也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
还从来没有人敢盯着他的脸看过。
这会儿细看起来,他的五官和源柊梧竟然真有三分相似。
没了源柊梧身上鲛人血脉带来的阴郁美艳摄人,他的容貌更偏向于正统的俊朗,四方国字脸,眉心中间三道折痕,沉甸甸地压着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果然,荣先生笑容扩大,朝着马背上一拱手,高声宣布:
“国师,便是绫月国皇室一直藏在暗处的血脉,不是别人,正是一千八百年前战死沙场的尹亲王一脉,盖因先祖高瞻远瞩,早几百年便料到后世或许会出现这样的事,提前做了准备。”
尹同隐同音,这封号本就意味深长。
而这位尹亲王在当时和邻国的一场战役中战死,死后无子,彻底堙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谁也不知道,他们竟然化身为了绫月国国师一脉。
话说到这个地步,源柊梧还有什么不明白。
“先祖高瞻远瞩”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但绫月国先皇肯定是被人骗了。
他们的推测是错的。
绫月国皇帝重启禁术,不是因为血脉再一次衰败,再生不出天赋卓绝的皇室子弟,迫不得已再开禁术。
而是被人引诱的。
国师一脉隐姓埋名多年,不甘心再做“国师”辅佐帝王,于是设计献上鲛人圣女,鲛人反噬绫月先皇,顺便留下源柊梧这个后手。
要不是时间不对,源柊梧都要笑出声了。
真讽刺啊。
他母亲的族人视他为仇人之子,人族也对他没有半分好感,憎恶他身上血脉不洁。
眼前这一幕何其眼熟。
几十年前,鲛人小公主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睛,身死那日,不也是这样吗?
望着他越发阴恻的脸,荣先生心中生出些许惧意,但很快又挺起胸膛。
自国师出现,绫月国皇帝换了几代,国师却还是当初那位。
他在绫月国经营的时间何止千八百年,又怎么是一个刚继位不到十年的“新皇”可以应对的。
源柊梧在世上喘气的时候还不到国师岁数大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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