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璋在《宣熙》里的戏份并不多,等后期做演员表的时候,名字都不一定能出现在演员表的第二页上。
如果后期老师字号放大一点,她说不定能蹭个第三页尾巴。
随着时间的推进,应璋在剧组的戏份渐渐走向尾声,现在拍的就是当初应璋试戏的那幕戏——李飞元劝说皇子熙拒绝出兵北境。
镜头里,陈峰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蟒袍,看起来颇有几分穷途末路的味道。
为了这场戏,陈峰最近有意控制自己的饮食,再加上造型师的装扮,现在整个人颧骨高耸,衣衫肥大,平静颓唐的外表下隐藏着压抑不住的疯狂。
“伯远,你也要拦我?”
虽然陈峰在讲台词,但除了嘴,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他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是绷着的,像一把张到极致的弓,不用台词也能感受到他的紧绷。
“陈峰这演技……”李编咂咂嘴,很是感慨,“不愧是三金视帝,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皇子熙啊!小应估计要接不上戏了……”
陈导没有说话,但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是全景还是特写相机,几乎都把镜头对准了陈峰,画面的中心也是他。
应璋蹙着眉,表情不大,但是情绪却很饱满:“殿下,我不该拦吗?”
应璋的声音平静,还带着臣子对君主的尊重,但贲起的咬肌和用力到关节泛白的指节还是暴露出主人的愤怒。
陈导冲摄影打了个手势,示意特写推进。
试镜时应璋的演技还像戏剧一般夸张,而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收敛,通过调动肌肉、调整表情,用更小、更真实地表演去诠释人物内核。
“您是皇子,是王,是继承人,也是千百人身家性命所系之人。”
应璋一边说台词,一边逼近陈峰:“现在您要犯险,我不该拦吗?”
应璋身材本就高挑,加上服装老师塞的增高垫,看起来与陈峰的身量相差不大。如果算上头冠的话,竟隐隐有反超之势。
借助外形上的便宜,应璋在表演时气势也更足了,加之比陈峰更外放的表演,一时竟也没有落于下乘,镜头里也有了存在感。
“那你让本王怎么办?”陈峰嘴角下压,眼睛半睁着,愤怒压着含着不露声色,只在字里行间才能感受到他的怒和怨,“本王不去便能护住这些人了吗?”
陈峰攥着手上的扳指,重重地拍在桌上,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不争就是死,本王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突然爆发,整个片场的氛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候场的工作人员隐隐的说话声和嬉笑声也不见了,偌大的空间里只余设备运作的嗡鸣。
李编有些担忧地看着应璋。
经过陈峰的层层铺垫,此时的情绪爆发犹如山洪决堤,呼啸奔袭荡涤着面前的一切。
直面情绪的应璋是整个片场感受最深的,毕竟她才是陈峰的对手戏演员。特写镜头慢慢推进,但应璋完全没有注意到,昂首扬眉,像是等待冷水淬炼的钢,直挺挺地迎了上去。
“殿下从未出过中原,拿什么争?”
这段台词极长,李编在试镜剧本的基础上又加了不少内容进去。但应璋念得极为流畅,情绪饱满语气适宜,听得陈导不住点头,想来这段时间的苦练颇有成效。
君臣二人针锋相对,为解当前困局唇枪舌战。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试戏拍过这部分的原因,应璋在拍这段戏的时候情绪和状态都特别好,不仅接住陈峰的戏,还一遍过了。
陈导拉着老友,细细地过了一遍所有的镜头,满意地招呼应璋过来补拍:“小应来,等下这里,还有这里咱们再补两组镜头,情绪可以再收一些,李飞元是臣子,为臣者的内敛和谦卑还是要有的。”
应璋点头,在等待灯光摄影调整的空隙补了下妆,很快便进入拍摄状态。
收着表演和面无表情表演是两回事,就像高冷和面瘫不能混为一谈一样。这两组镜头应璋被按着拍了□□次,导演才满意地喊了停。
这几场戏拍完,应璋就剩最后一场杀青戏,拍完就可以收工了。
原本的拍摄计划里,李飞元病发下线是安排在下周拍的,但陈导和李编都觉得应璋这会状态好,拉上陈峰和应璋,几人一番商量后,陈导直接拍板——“小应去改妆,晚上把李飞元的最后一场戏给拍了!”
这个突然的决定让剧组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原始剧本中李编给李飞元安排的结局是战场上受伤不久便死于阵前,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合,无论是陈导还是李编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够有戏剧冲突,于是两人商量了好几天,把战场战死改为内斗而死。
反正史书上查不到李飞元的具体死因,改了也不怕被人指着骂。
骁勇善战的战神没有死在与异族搏斗的战场上,而是陨落于内斗的鬼蜮伎俩里。这样的安排不仅富有戏剧冲突,而且也更能展示朝局的混乱。
前面混战受伤的动作戏部分已经在拍外景的时候都拍完了,现在应璋只用躺在床上演一个重伤垂死的病人。
这段剧情发生在夜间,为了追求视觉效果,陈导要求灯光组撤了绝大部分的灯光,只留一盏度数不太高的大灯用来补光,其余的光源则是通过烛火来补充。
老皇帝病逝前,整个都城都乱了套。李飞元为了保护皇子熙一直冲在第一线,而众势力也对这个战无不胜的战神颇为忌惮,手段伎俩层出不穷。
李飞元在尸山血海中护住了他效忠的君主,却没能护住自己。
新伤牵动沉疴,再加上小人的阴毒算计,这一战过后,李飞元病体难支,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应璋没有得过重病,但是她挨过饿,也在医院见过不少重症病人,即使拿捏不准弥留之际的确切状态,多少也能演出几分模样。
场记打板之后,半靠在床上的应璋缓缓睁开眼睛。病重的人眼神应该是失焦的,应璋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很空茫地看向身前,良久才有了几分神采。
“是殿下来了吗?”
应璋刚一张口,就被导演喊了停。
“cut!”陈导喊来场务,“中午那个死咸死咸的烧鸡还在吗?给小应吃两块!”
应璋:???
“你的台词不够涩,吃咸点渴了就涩了。”陈导笑眯眯地说出残忍的话,“只给烧鸡不许喂水啊!”
想起中午那只打死卖盐的烧鸡,应璋就觉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吃了两大块,嘴唇都被齁咸的鸡肉咸得干涩麻木起来。
“好,忍住别舔嘴!”陈导对烧鸡的奇效非常满意,“化妆师,给小应的嘴多抹点粉底,弄得干干病病的!”
把美人画得这么糙,化妆师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听了导演的要求,顿时吃惊地瞪大双眼:“啊?可是这样很难看啊……”
“小应这骨相再难看能难看到哪去?”导演挥手,很是不以为然,“把她眼角的眼睛擦了,怎么那么红?”
“可是我今天没给应老师画眼妆啊……”化妆师提着化妆箱很是疑惑。
“可能是咸的吧。”应璋揉了揉眼睛,声音又干又涩。
“那我用阴影遮一下……”
化妆师忙活起来,不多时,病美人就变成了病入膏肓的人。
陈导满意了:“各部门注意,再来!”
应璋调整好表情,抬眼看向进门的人:“是殿下来了吗?”
“是孤。”陈峰一掀衣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伯远,孤已经着人去寻天下名医了,你再坚持一下。”
此时的皇子熙即将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但一路助他前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就连他最信重的李伯远也毒入心脾,恐不久于人世。
此刻的皇子熙不再是那个雄心勃勃的郡王,而是一个恐惧亲故离去的普通人。
“殿下不必为伯远伤怀……”
应璋声音干涩,在厚重粉底的加持下,张嘴说话并不算太容易,更何况她刚吃了盐渍烧鸡,此刻嗓子渴的都要冒烟了。就算不演都虚三分,她再控制一下语气和情绪,声音便十足十地虚弱起来。
“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只是北境的战场没能要了我的命,反而是这深宫的暗箭……咳咳……”
应璋说着台词,咬破了嘴里的血浆,殷红的浆液伴着剧烈的咳嗽喷出,看得人触目惊心。
“伯远!”陈峰一个箭步拖住应璋的后背,转身怒吼起来,“太医!宣太医!孤派来轮值的太医呢!”
“不……”应璋边咳边虚弱地抓住陈峰扶着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臣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心事未了……”
“不会的!孤会为你找来最好的大夫!”陈峰的声音都在抖,满目沉痛,比起上位者,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挽留不住友人的失意者,“孤不会让你死的!”
“臣死后,北境必定会撕毁盟约……殿下不可放任胡蛮狼子野心……西北大军多良将,还望殿下知人善用,重收失地……”
“孤……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收复北境三洲!”陈峰深呼吸憋回即将盈出的湿润,眼眶通红,眼球血丝暴起,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伯远,你要帮我,你不能在这倒下!”
医官匆匆赶到,刚搭上脉便面色巨变。
“绝脉!”
拦住暴怒的皇子熙,昔日中气十足的小将军此刻声音轻得像是气音:“不要为难他了,我只能撑到这里了……”
李飞元在皇子熙的手上咽了气。
“cut!”陈导带头鼓起掌来,“恭喜小应杀青!”
应璋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抹嘴上的血浆,一边求救:“水——我要咸死了——”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场务小跑着送水过来。应璋拧开瓶子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缓过来,翻身爬下床向周围鼓掌的众人鞠躬致谢。
“来来来,拿着红包晚上回去洗洗澡,好好休息一下。”陈导递上红包,笑容和熙,“今天发挥得很好!”
“还是导儿您教的好!”
应璋双手接过红包,谢过导演后,笑嘻嘻地道谢大点兵,把给她上过名师小班课的一众大腕一一谢了一遍。
众人又在片场热热闹闹了好一阵,才收工各自散去。
应璋回到酒店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拍摄前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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