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姥姥喉头仿佛哽住,说不下去,只能拍了拍苏爸爸肩膀,长长地叹口气,眼圈红了。
苏霄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静静看徐姥姥表演。
徐姥姥年轻时是纺织厂的文艺骨干,每逢厂里有个表演,不论样板戏还是唱小曲,她都能上台露个脸。
但要论起来,徐姥姥平生最得意的并不是她的演艺才能,而是另外两件事。
一是当机立断早早退休把厂里的职位让给大女儿顶了,让苏妈妈吃了一辈子公粮。
其次就是慧眼识珠,把城市户口的正式工大女儿嫁给了农村出身的穷小子临时工。
当年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工厂大院里的人大跌眼镜,有好事者私下议论苏妈妈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或者婚前就和苏爸爸有了首尾,不然怎么会嫁得这么低。
苏妈妈到结婚前一天还为这事哭了一场。
没想到几年之后临时工咸鱼翻身,又让大院的人对她心服口服。
也有眼红之辈嘴巴刻薄的,在背后不屑地说:“有什么好得意,本来就打着挑上门女婿的主意找个不花钱的儿子。看她家大女婿老家在农村,性格又厚道,想着好拿捏,没成想卖女儿还挑了这么好的买家。等着瞧吧,这就要带着儿子吃女儿女婿一辈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猜的太过于接近真相,徐姥姥听说以后,问清楚是从哪家传出来的,带着儿子女儿一起找上门,站在大门口把人堵在家骂了三个小时。
据说那天徐姥姥拿出压箱底的才艺,唱念作打,连哭带骂,向周围看热闹的人高声诉说自己为大女儿一家的默默付出。
从结婚前就经常叫苏爸爸来家里吃饭说起,到结婚时小夫妻盖的被子都是自己出钱买的,让半个大院的人吃瓜吃到飞起,明白了她是多么一个无私善良的丈母娘,可算洗清了徐姥姥的冤屈。
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历害人儿给苏爸爸一顶接一顶帽子捧着,估计重头戏在后面。
果然吃了一会儿,苏爸爸被劝了几杯酒,脸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徐姥姥给徐舅舅添了杯酒,对他使了个眼色。
徐舅舅正喝得酒酣耳热,接到老娘的信号,忙不迭举起杯子站起来,对苏爸爸低声下气地说:“姐夫,这杯酒,我敬你。我对不起你……昨天本来是有朋友找我帮个忙,后来我昏了头,被人一怂恿,就跟他们走了……其实到了那儿,我还一直惦记着咱厂里那个单子,想着你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要是忘了,我还是个人吗?
“我就打着稍微玩两把就走的谱,可是他们那没有钟,我手机又正好没电了,这、这巧合怎么都碰到一起了呢你说?我就没注意时间,等我问了人发现晚了,我拼命往厂里赶啊,我……”
徐姥姥在旁边狠命打了他一下,骂道:“耳根子软的败家东西!说了多少次少跟那些人来往,那里面没一个好人,就是不听,人家一哄又去帮忙。”
转过头,再对苏爸爸说,“他昨天误了签合同,不敢见你,回来跟我讲,我当场就发了脾气,我说:你必须得去跟你姐夫当面道歉!你姐夫怎么骂你怎么教训你你也得听着。”
“是是,都是我不对,”徐舅舅一看苏爸爸杯里酒没满,赶紧地给他倒酒,“姐夫,我这次真是懊悔死了,你怎么骂我都行,我二话不说。”
徐姥姥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苏爸爸拿着酒,沉吟着没说话。
他一向很尊重这个丈母娘,在他还是穷小子的时候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也不计较他家没钱,准备不了多少彩礼,婚后他一直把徐姥姥当作亲妈一样敬着。
饭桌上一片寂静。
苏爸爸不接话,戏演不下去。
徐姥姥背冲着徐舅舅,重重坐下,筷子搁在碗上,一副被儿子气得饭都吃不下的样子。
苏霄霄瞟了一眼在座各人的神色。
舅妈表情漠然给女儿夹了颗肉丸,自己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机械地嚼起来。
她一个人做了大半天的饭,累得什么胃口都没了,神色间掩不住的疲惫。额角还有没干的汗渍,头发随便在后脑挽了挽。衣服来不及换一件,背后一大块湿的汗迹。
徐梦婷垂着眼,面无表情,面前的饭没动几口,不拿筷子的那只手死死扶住碗边,指尖用力到发白。
苏妈妈左右看看,见气氛越来越僵,沉不住气,急得推了苏爸爸一把:“老苏!”
小姨大约司空见惯这种戏码,自顾自地吃饭,姨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敬杯酒,陈丹丹胆子小,看见气氛不好,放下筷子不敢继续吃。
徐舅舅喝的头胀面赤,眼白都是红的,举着杯子不放下,见苏爸爸不接茬,便借着酒劲发疯,抽了自己两耳光,一叠声地赔罪,还要给苏爸爸跪下,直到姐夫原谅他为止。吓得陈姨父赶紧过来劝,徐舅舅执意要跪,两人扭成一团。
徐姥姥意识到场面有些过头,这架势不像在赔罪,倒像是结仇,立马转过来,夺过徐舅舅手里的杯子,帮着陈姨父推着他坐下,说:“吃菜,吃菜!你看你,喝几口就发酒疯。小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给你赔不是了,啊?”
都说到这份上了,苏爸爸又被苏妈妈捣得急,瞪她一眼,倒是把手里的酒喝了。
徐姥姥知道凡事过犹不及,见好就收,不再逼着苏爸爸表态,转头笑眯眯地对苏霄霄说,“笑笑,怎么都不喝汤?快喝,喝完了,姥姥再给你盛。”
满桌子菜苏霄霄动得不多,只吃了点菜,鸡汤更是一口没动。
苏妈妈嫌她吃的少:“平时动作就慢,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你不是最爱喝你姥姥煨的鸡汤,快喝啊!”
徐姥姥笑着打趣她:“别是舍不得喝吧?放心,姥姥这里有的是,谁也不能跟我们笑笑抢。”
苏舅舅全了面子,志得意满,仗着酒意隔着桌子点点她:“笑笑,姥姥待你的恩情,别人能忘,你可一辈子都不能忘!”
苏霄霄脑中浮现出上一世徐姥姥耷拉着眼皮的情景,对比之下,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讽刺。
忍无可忍,她干脆放下汤匙,把碗推开一点:“谁说我喜欢喝鸡汤?”她索性挑明了,“喜欢喝鸡汤的是徐梦婷,我从来就不爱喝。”
凭什么只有他们父女俩今晚不痛快,还得忍着给别人面子,来啊,互相伤害啊。
苏妈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徐梦婷猛地抬起头,陈丹丹敬畏地瞪大眼。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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