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书店在老长街上，紧贴着青江，这条街的历史几乎快跟吴市一样长，伴码头而生，所以沿街都是大大小小的商铺，至今保留了很多老式平房，一直没开发。
和吴市其他的马路不一样，老长街还是百年前铺的青石板路，天长日久，有的石板沉下去，有的翘起来，高高低低，下一场雨就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这种老街车开不进去也不好停车，苏爸爸在街边找了个地方坐车里等，苏霄霄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百米才到书店。
教材书店开了很多年了，名气很大，号称是吴市最齐的辅导书汇集地，虽然天气不好，店里还是站了不少学生在挑书。
书店中等大小，头顶挂着明亮的白炽灯，每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塞的满满的书，地上也垛了一堆堆一米高的卷子和练习册，只留出一道窄窄的过道让人通行。
苏霄霄找到高一教材的书架，发现光是化学一门课的辅导教材就满满三层，这还不算旁边地上成垛的习题卷。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找跟数学辅导书同一个出版社的，最好能是一个系列的辅导书。
挑完了化学，还有物理和生物。生物在书架最下面两层，苏霄霄只能蹲下来翻。
选了两本差不多的，她站起身去找物理参考书，没想到起来得太猛，血压低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就要摔到旁边的书堆上——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扶了她一下才没有摔下去。
苏霄霄站稳了回头看过去，竟然是郑云海。
他也诧异地看着苏霄霄，高一开学以后苏霄霄就找了机会去他们班把借的书还给他了，之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怎么总是在书店碰到你？”郑云海啼笑皆非。
苏霄霄：“……说了就怕你不信，我其实是书店场景的NPC。”
“你要买什么书？”聊了一会儿后，郑云海示意苏霄霄跟他一起到旁边开阔点的地方去。
苏霄霄给他看了自己选的书，说：“上回你推荐的数学辅导书，抓漏补缺很管用，我还想找一本物理的，最好是那种知识点梳理的比较清晰全面的。”
郑云海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去高一书架前快速找了一圈，抽出两本书回来递给苏霄霄。
“这个老师很有名，参与过几次高考全国卷出题，他出的辅导书和配套习题质量都很高，条理分明，而且重点标注得很清楚。”郑云海翻了一下内页给她看，“这两本我也有，感觉挺不错，你看看行不行。”
苏霄霄感激地谢了他，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下，果然符合她的要求。
苏霄霄看了看郑云海手里挑的书，都是竞赛题。
“你要准备参加竞赛？”
郑云海笑笑：“碰碰运气看看。”
他不愿多说，苏霄霄没再接着问，再次谢过他，就去结账了。
从书店出来，天色又阴了下来，苏霄霄朝苏爸爸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长街两边全是小店，挤挤挨挨地，店面老旧，伸出来的屋檐往下滴着水，从下面走过，一不留神就有一滴水掉进脖子里，凉的人一个激灵。
突然天上开始掉雨点子，越下越急，屋檐滴落的水迅速汇集成一条小瀑布。
苏霄霄没处可躲，只能一头扎进路边小店屋檐下等雨小点再继续走。
她站的地方，恰好是两家店的交界。
旁边那家像是卖工艺品的，无意中看过去，里面站着一个瘦瘦的男生，正和一个女人对峙。
天色阴冷，店里光线又差，苏霄霄看不清男生的脸，却能感觉出气氛的剑拔弩张。
他对面的女人背影很消瘦，穿着白底碎花的裙子，头发在后脑勺盘起来，有点驼背，肩膀垂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
她大概说了句什么，男生一下子站起来，一脚踢倒脚边的板凳，吼道：“什么叫他不懂事？他是13岁不是3岁！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就是存心欺负你！天天嘴那么贱，你也不吭声就让他那么说你？”
女人似乎急急地在解释，音色有些凄厉，雨声太大，只断断续续飘过来几个词：
“……生意赔了……他亲妈……挑拨……我不跟他计较……”
男生咬着后槽牙：“他做生意有不赔钱的时候吗？一边找银行借钱，一边在外面还要充老大，请那些狐朋狗友，买菜都要你掏钱补贴！他儿子又不是眼瞎看不见，有什么资格对你吆三喝四？他那些亲戚凭什么在你跟前耀武扬威？”
女人撇开头，什么也没说。
雨更大更急，天色黑得像夜晚一样，铅灰色的云又浓又厚，重的像有什么要滴落下来。
男生不依不饶地：“那些所谓的朋友，喝酒的时候说要拉他合伙，他就孬哄哄地给钱，给的钱都要不回来。下次换个人叫他出去，他还给。整天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吐了一地要你跪在地上收拾……”
他捏紧拳头，愤恨地说：“我爸死了，你想嫁人，行！我接受！但是……但是你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王八蛋？
“你就这么喜欢给他家人当佣人？为什么不能有点骨气！”
突然轰隆一声炸雷，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惊得人心头一跳，大雨一滴等不得一滴，就像从青江里舀了水似的泼在头上。
那个女人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头垂下去，肩膀急促地耸了几下。
苏霄霄不小心窥见人家的家务事，很是尴尬，现在外面大雨瓢泼，走也没办法走，只好往旁边缩了缩，尽量让人别看见自己。
还好她躲雨的地方是另一家铺子，头上有一排延申出来的塑料棚，给她挡住了雨，老板娘看见她站在那儿倒是没说什么，还让她进来一点。
两个店之间用铁丝网和钉在一起的木板条隔开。她躲雨的店卖小孩衣服，吵架的那一家开的是长街最常见的杂货店，店门口摊子摆出来的都是些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到的工艺品，小玩具，装饰，以及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东小西。
这场争吵最后还是女人让步，她喃喃地说了句什么，转身出来给摊子上的货物盖上一层挡雨的塑料膜。
男生撑了片刻，抹了把脸，也出来一起帮着铺塑料膜。
雨像鼓点一般密集地打在女人的背上，这雨点又大又密，偶尔打在人脸上都痛。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专心把塑料膜拉开，铺平，把它固定在摊子的边上。
苏霄霄微微侧头，隔着挡板看清了她的脸。
很白，干枯的那种白，窄窄的脸型。
都说窄脸型容易出大美人，她年轻的时候五官应该很娟秀，但一副忧愁的苦相抹去了一切美好，成为这脸上最主要的特征。
眼睛下面有疲惫的青影，嘴角往下耷拉着，一副逆来顺受的神色。
男生站得远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瘦瘦的，大约一米七左右，沉默地干着活，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懑不平。
女人想去帮他干，他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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