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霄霄有些受宠若惊地意识到，这么些年以来，宋桥可能一直苦苦思索这个疑问，但却找不到一个足够值得信任的异性可以让他打开心扉，尤其是这个话题的中心还是他自己的母亲，而她苏霄霄算是第一个离他心理距离最近的“女人”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其实类似宋桥妈妈这样的女性，到底是可悲还是愚昧，是自私还是懦弱，后世各种平台上也是讨论了一波又一波。
一开始她跟宋桥一样，打从心底不能理解，但后来知道得多了，想法改变了不少。
只是那些道理，对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来讲，大概率是听不进去的。
考虑了一会儿，苏霄霄字斟句酌地说：“这个也不一定，有些女性更独立，可以自己一个人过。有些可能依赖性更强。”
宋桥继续盯着碗里被饭盖住一半身子的大虾，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翻腾的怒火被压抑了很久，问：“那些依赖性强的……就算过的很憋屈，很委屈，也要嫁人么？”
他不等苏霄霄回答，又说：“即使每天累的要死要活，主动把自己和……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却讨不到半分好，被当成个保姆，被人说的一文不值，也一定要再结婚？”
宋桥死死盯着碗里的饭，眉间戾气攀升，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苏霄霄突然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宋哥，你有害怕过什么吗？”
“我以前特别害怕对人说不，”不等他回答，苏霄霄就说，“我怕别人讨厌我，怕别人不高兴，做什么事情都先考虑别人的看法和喜好。只要看到有人窃窃私语，我就会担心他们是不是在议论我，说我的坏话。”
宋桥一愣，有点难以想象厚着脸皮跟到这里来的人还有这么感性的过去。
“只要人家高兴，我什么事都会做。有一次跟同……学吃自助餐，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擦掉一大块皮，疼的站不住，但我怕扫了大家的兴，所以谁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忍着疼继续忙前忙后帮他们拿自助，然后又陪着她们逛街拎东西三个小时，到家才发现裤腿都被血浸湿了。
“平时被欺负、吃亏是家常便饭，也不敢抱怨，只能忍气吞声，面子上还得赔笑，因为我很怕跟别人起冲突，只好自己憋着，简直要憋到内伤。”
苏霄霄放下筷子，她也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直面剖析上一世的自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陷入自我厌恶之中，憎恶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苏霄霄叹了口气，像在对宋桥说话，又像在对那个讨厌上一世的自己自言自语：“也许对你，对很多人来说，遇到极品的人或者不合理的事情，要反击回去，维护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苏霄霄想起了大学时期的一个午后，她在宿舍午睡，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素来爱占便宜的室友回来了，还带了个外寝的老乡，两个人说说笑笑。
苏霄霄的床位在宿舍深处的上铺，她睡在紧靠墙的地方，又忘记拉床帘，所以那俩人都不知道她也在，以为宿舍里没人。
室友聊起下午要去见网友面基，需要打扮得好看一点，随手从苏霄霄桌子上的化妆包里拿出一管雅诗兰黛的口红，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外来的女生哇了一声：“你用这么好的口红。”
室友得意地炫耀：“嗐，不是我的，我们宿舍一傻大姐的。不瞒你说，这几年化妆品我都没花钱，全用她的。”
女生羡慕地：“你们感情真好。”
室友对着镜子左右打量，把没涂匀的地方抹匀一点，漫不经心地说：“屁！好什么呀，就是人傻钱多，又怂，我用了她三年化妆品加洗发护发，她屁都不敢放一个，那我当然只好继续用咯。你敢相信吗？有一回我嫌她买的唇膏不衬我脸色，让她下次买个橙色系的，她竟然就乖乖下单了，还是阿玛尼，笑死我了，那不就是给我专用的吗？这送上门来的便宜，我不占还是人么我？”
室友抿了抿唇，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直接把苏霄霄的化妆包拿过来，拿出里面的睫毛膏又补了补。
“喏，看见椅子上那件外套没有？也是她的，买回来我直接拿来穿了，后来吃火锅弄脏了再还给她，不知道她看没看到那些油点子哈哈哈……就没见过这种傻逼。”
另一个女生有点正常人的同理心，问道：“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室友不以为然地说：“又不只有我一个这样，其他人也差不多。遇到这种脓包，不欺负她欺负谁。你等着瞧吧，过两年她毕业找工作，还会被人占便宜。我这也算替社会提前教育她，磨练她的忍功，她还应该感谢我呢。”
……
那一刻苏霄霄躺在床上，听着室友在背后沾沾自喜地嘲弄她，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回怼过去的场景。
但最终，她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一想到要和室友对峙的尴尬，她所有的愤怒都化成恐惧，连发出声音的胆子都没有，只能一动不动地贴着墙，直到那两个人聊完了出去好久，确定不会再回来了，才僵硬地从床上爬起来。
上一世她直到毕业都没有和室友撕破脸，甚至还继续默默地和她共享物品，也算是忍者神龟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拒绝别人呢？
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呢？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
苏霄霄垂眸凝视着开始变凉的牛肉面。
“小的时候，我被欺负了回家告诉我妈，她就会说‘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没做好就别怨人家’。
“如果我哭，会被骂得更凶，后来我就学会了，被欺负忍忍就过去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如果有人说我不好，哪怕不是我的问题，我也能在心里翻过来覆过去纠结好多天。”
“如果有人很强硬，我会立刻心虚害怕，手脚冰冷，生怕一旦跟人起冲突，就会让别人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自己一定也有哪里不好’之类的话。”
“一想到这，我就妥协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理解不了，只会觉得恨铁不成钢。为什么像怼回去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我就像登天一样难？”
苏霄霄深吸了一口气： “我能想象，阿姨的个性可能跟我以前差不多。而且在很多上一辈人的观念里，女人就是得有个男人依靠，这才是天经地义。如果她性格很强势，或者读过很多书，见识过外面的社会，也许可以摆脱这种想法，但她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宋桥又被点着了，烦躁地皱起眉头。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外面有那么多独立女性的例子，她看不到吗？”
“人的性格都是从小养成，根生蒂固的。”苏霄霄笑了笑，“就像洗脑一样。”
“可能她害怕，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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