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一道身影在抄手游廊里飞速移动着,最后钻进了一间没有人看守的上等屋子,四处一看,把门给啪的一声关了。
李烨容蹑手蹑脚地走去书房,轻喊了声“堂兄”,便转去屏风后,在书案对面的席垫上跽坐了。
瞧见李覃在烧毁一沓纸,他好奇之下,问道:“怎不一把火烧了?这么多份重样的,不知要烧几次才尽。”
也不知是谁那么无聊,整了几十份。
思此,李烨容瞪大眼睛,惊讶道:“不会是堂兄你问那潘羽要来的吧?这东西我都在街上看见张贴好几处了,适宜倒好,多了我倒觉得浪费纸张,现在物以稀为贵,多则贱,他的诗贴渐渐的竟没多少人再围着看了。”
从容烧掉最后一张。李覃用丝帕擦了擦手,淡声道:“烨容你且记着。”
李烨容浑身一个抖擞,忙洗耳恭听。
“若自有才华,追随者便如过江之鲫,然鲤跃龙门,并非仅为超越过江之鲫,当也为后羿射日,夸父追日,万事持之以恒,只有躬心做一事,不骄不躁,方得自我真谛。到那时,才不会被任何一人看轻。”
“若只一心拼了命将自己的文词像物什一般夸卖,而不为自身品行见识提升一二,这叫自贱。”
“也是犹如井底之蛙方见一寸天日,便觉世间唯我独大的无知。”
“更是愚蠢。”
李覃掀唇缓言,浑不在意的拿起一盏茶,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你有何潜力,该由自己定。命由你,路归你。其余功过,随旁人评判无妨,分清虚妄与脚下,才能立住自己的脚,而不是把自己的脚,立在他人的目光看法中,可懂?”
他神色始终沉稳,端坐在一堆简牍后,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纸张燃烧的余味,缥缈宁静。眉目神态观案上启贴印章而不变,谁曾想那符节是天下英雄求之若渴的。
这一幕,年仅十二岁的李烨容记了很久很久。
这时的他也没想到,一位沉着冷静,有极大野心定力的男人,给了他天塌也不是不可顶住的强大启蒙力量。
言传身教,不过如此了。
李烨容怔住那会儿,烛光将李覃的身影面容倒映在他目中,良久才逐渐清晰。他笑道:“堂兄教诲,弟谨记在心。”
李覃垂眸,揉了揉太阳穴,处理了大半的公务,这几日晚上秉烛长忙,嗓音有些哑了:“这些都是潘羽送来的。”
想起他用这作见面礼,着实也令人无奈。
李烨容不知其中缘故,不解道:“那堂兄你为何都把它们给烧毁了?我闻得他文采了得,也算是年轻一辈的楷模了,可谓横空出世,作品想是不错的,外面一首能哄抢至千把银钱呢。”
“帮他掩丑。”李覃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没心思再在此事上纠缠细讲,波澜不惊地掀开眼皮,问向似懂非懂的李烨容:“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李烨容拍着胸腹,自信得意道:“一切顺利!”
但他忽然捧着脸趴在案上,两眼纯澈又好奇地盯着李覃,成熟稳重,也阅历丰厚,于是压着声儿,悄声道:“堂兄,咱俩不是外人对吧?”
李覃眯眸看他两下,往后靠了,淡淡嗯了声,饶有兴致地瞧这小子脑子里又打的什么主意。
“咱俩都是爷们儿对吧?”
“......”
似是知道自己这话太过愚蠢,李烨容眨着眼,求知欲写在了脸上。
“那我有不懂的,一定可以问堂兄对吧?堂兄阅历丰厚,我一直觉得,天下万事万物就没有你不知道的!答疑解惑绝对不在话下。”
“......说吧。”
李烨容干咳两声,侧着身子凑近对面的男人,一本正经道:“女人是什么滋味?”
声音带着年少郎君稚嫩的清澈单纯。
李覃沉默住了。
李烨容见他面无表情,以为他是一时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便急忙回想了那日在树上见着的情形,兴致勃勃地同对面的人形容起来。
他拿出两根食指,让其指尖相碰几下,睁着大眼睛道:“我是想着这种事还是问堂兄比较好,提前懂一些没甚坏处,再说咱两个有什么私话不能谈的?我是觉得没有,堂兄一定也这样觉得,你就告诉我一下呗?”
“男女那个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响声?”
“......”
“触碰女郎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
他记得那陆卓皓挺兴奋的。他也不想记住呀,奈何这都是新鲜的,他好奇心上来根本管不住,也觉这是正常念头,越长大越好奇嘛,索性来问李覃了。
“啊对,还有一个!”
李覃太阳穴青筋直跳,眸色沉迫地盯着眼前的小孩儿,忍耐住起身就走的意图。
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李烨容耳根红透,不好意思地道:“堂兄你跟女孩子做那种事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呀?我还怪不好意思的,连这个都不懂,有些过于无知了是吗?所以堂兄你就告诉我呗?”
“李烨容。”
李覃忽地喊了他一声,嗓音阴沉:“想知道,我回头请个教习嬷嬷教导你便是,以后别拿这种事来烦我。”
李烨容撇撇嘴,失望道:“切,堂兄真无趣,说不定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呢。”
“原来堂兄也有不知道的。”他嘿嘿一笑,在李覃黑脸前一径溜跑出了东堂的大书房。
李覃皱了皱眉,懒得同他计较,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简牍,瞧看起来。
却突然觉得这东西索然无味。
他啧了声,扔下文书,起身大步去了阁楼。
......
晞婵支着头在榻上闲翻书籍,眼前光影黯淡下来,她抬眸便看见了李覃,他正稳步走来赴约,在书案前站定,借着书灯光,看了眼她手上拿的经论。
两人互相沉默了半晌,她先站了起来,走出道:“练字吗?我给你研磨。”
书法静心。李覃走去坐了,侧眸看向研磨的晞婵,稍作思忖,将身子往后移了移,默然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才满足。
可他的目光是克制的,冷静的,只有火苗燃烧其中,发着微光,细碎不易察觉。
晞婵跪坐在案边的蒲团上,声音轻而慢:“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过往?”
烛火静静地摇曳着,照在少女柔和的面庞上。
他道:“既是过往,何必深究?”
“李覃。”
“......有吧。”
她并未抬头,只手上动作停了一停,若无其事地再问:“在我以前,你可曾有过心悦女子?”
这次他没有很快回答。
并不像他雷厉风行的果决性子。
晞婵继续研磨,随他拿了狼毫笔在纸上写,沉静发声:“非要我问一句,你才肯认真答一句吗?”
“不曾。”他答的极为漫不经心,以致于让她觉得是在敷衍。
或者是对她问这些的另一种不满。
她压下心底情绪的翻涌,尽量表现的毫不在意,不再问下去了,只安静又重复地研磨。
然李覃这边,哪管什么不值一提的往事牵扯,只专心下笔,认真写着“惊惊”二字而已。
他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
约莫过了一炷香。在她自觉的这场僵持中,李覃始终姿态散漫,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没反问过她,也没有同她开口讲话。
他显得过于冷静了。
晞婵研好墨,下定决心后,在心里长吁口气,看着男人认真专注的侧脸,待那只飞蛾扑出窗子,她回神道:“你是不是当爹了?”
“......”
似是见他顿住不语,她轻声补充上一句。
“有个女儿。”
李覃仿佛才反应过来,放下狼毫笔,转过头,垂眸睨看了她好大一会儿。
而后他忽然从榻上站起,颀长的身形将烛光遮住了一多半。晞婵隐没在他的身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愣住那时,忽地被他弯身抱起,轻易收揽在怀,在寂静昏沉的隔间书房大步走着,转去窗台将她放了下来。
今晚没有月光。
窗前一片迷蒙。
先前寻匠役特别打制的宽大台面上,虎皮毯代替了狐皮毯,仿若野外大虫在深林嚎叫,威风凛凛。皮毛光滑生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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