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晚扶住了他将要倾倒的身形。
就在她以为裴淮真会压下来时候,裴淮真却猛地一僵,用一股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止住了颓势。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边的血迹,另一只手撑住了旁边的石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剧烈泛白。
他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呼吸沉重而混乱,脸色白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的琉璃。
但他没有倒下。
他稳住了自己的声音,依旧是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温柔,像是冷漠的人给的安慰,“……无妨。”
他定下身形,稳住了气息,“我只需安心打坐片刻。”
虞时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凝滞在他那擦过血的手背上。
那冷白如玉的皮肤上,几道鲜红的血痕擦过,红得惊心,白得刺目。
而他那宽大的雪白袖袍此刻也沾染了点点殷红,如同雪地中骤然绽放的红梅,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艳丽。
一种莫名的心悸瞬间攫住了虞时晚。
这种心悸的感觉并非恐惧,也非单纯的同情,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战栗的触动。仿佛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烧红的炭,嗤啦一声,炸开一片迷蒙的雾气,让她一时竟忘了呼吸,忘了那些算计与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抹惊心动魄的色彩对比。
等到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了。
她的心变得很慌张,烦躁惶恐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而裴淮真却安静的坐在那里,好像那黑蓝色水中倒映着的月,那古月悬在空中,照着长街小巷,万籁俱寂,亘古悠长。
虞时晚尝试着呼气,她闭上眼睛,也跟着在他旁边打坐。
可眼睛闭上的时候,她的心却乱了。
越是在这种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越能想起过去的那些残忍的记忆,她在这种记忆里被血色的锁链所包围。
雪夜里,好像有大片大片的血在雪地里绽开来,然后迅速铺开,接着血海里涌现出的是一张又一张人脸。
不,准确来说,这不算是一张完整的人脸,这人脸中没有鼻子、耳朵,却都长着一张嘴巴。
“死丫头,再把碗碎了,老子把你头给割了喂狗。”一个中年男人恶狠狠的声音传来,嘴巴吐出着一股恶气,浑浊的金牙上面沾着黑色的血。
“我当是谁,这不是虞兄你那蠢到挂相的妹妹嘛?把她养着是当童养媳吗,哈哈哈哈哈。”一个十几岁少爷的声音传来,他的牙齿洁白,笑意灿烂。
“她娘是蛊女,我们不要跟她玩。”一个几岁女孩稚气的声音传来,“她才不是我妹妹,麻烦搞清楚,我是虞家正统大小姐,她……没爹要的东西,怎么配。”
她的嘴角上扬着,带着孩童残忍的天真和最本能、不加掩饰的恶意落在灿烂的阳光下,很快被阴影遮盖。
虞时晚看着这些人的身影压下来,世界的天空都成血红色。
血,黑色的血!
黑色的血模糊掉她的眼睛。
虞时晚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是灰色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觉得上面沾染上了锈了的血,灰色的血铺盖在她的手上,肮脏又恶臭。
就在她反感、想要发疯的时候,眼角的一侧却好像闪着光,那白色的衣角明亮的好像阳光下的梨花花瓣。
沾着光的梨花花瓣飘散在她灰色的视线,落在她灰色的掌心。
而她顺着这片带着光的梨花花瓣抬头望去——
她看见了一树开在悬崖的梨花,漆黑的岩石上开着洁白的花。
虞时晚看着旁边端坐着的裴淮真。
她看着他,感觉他坐在那里就好像雪山上面的光,又好像悬崖处的一棵梨花树,光照在上面,花瓣一片片带着光在黑暗里飞舞。
墨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露出一部分优美的曲线,她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虞时晚像只猫那样换了个方向,她看见了他如画的眉骨。
虞时晚盯着他墨色长发下的容颜,突然起了身,拨开他的长发。
面前的人依旧闭着眼,如浓密如鸦羽的眼睫低沉着,像玉做成的壁一样,冰冷中又带着些许慈悲。
她靠近了,想听他的呼吸,可却被他的唇给吸引了。
他的唇很香,血落在上面,像朱砂那样红,那样鲜艳,那样……让人情难自已。
她像只被无形诱饵牵引的兽,本能地想靠近他的唇。
虞时晚不自觉贴近了他的胸膛,身体的曲线从他的喉咙靠了上来。
她盯着他的唇,脑中失去了任何权衡与思量,只是遵循着一种“我想要”的本能。
她将自己的唇贴上了他沾染着血痕的冰冷的唇上。
冰冷着的唇,却又那么炽热。
她第一次吻上一个人,出于本能,而不是心动。
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种感觉,任由思考碎裂,伪装消散。
而入定打坐的裴淮真却握紧了拳,可最终,他也没有睁眼,任由这种罪恶和爱欲在这里堕落下去。
他第一次被一个人吻。
毫无预料、莫名其妙的一个吻,他应该挣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温热的唇贴上来的时候,某种固守的壁垒仿佛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握着的手渐渐摊开放了下去,原本平整铺陈于腿上的衣料落了一道浅的褶皱。
她闭着眼睛吻了很久,朱砂一样的血沾在她的唇上。
她摸着自己唇上的血,忽然露出一抹笑。
而他依旧是那一副端坐着的样子,没有任何的笑意,只是唇边的血干了、浅了,被她分去了。
虞时晚扬起了头,换了个姿势靠在他的腿上,像只猫那样趴在怀里。
她像是一只从灰暗里走出来的猫,一切都是灰暗的,只有那一树梨花看得正好,她就这样趴在梨花树下,慵懒地舒展自己的爪子。
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右手缠绕着他的长发。
没过多久,她有些困了,于是她转了个身,靠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就这样,她靠在他的腿上,毫无防备地睡去。
而察觉到她安稳的呼吸后,裴淮真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睫,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垂眸,视线落在膝头那张沉睡的容颜上,她的唇上还沾着他的血。
他轻轻抚摸着她散落的发丝,突然想起那个雪夜,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虞时晚,小小的身影几乎被积雪吞没,像只气息奄奄、无力再挣扎的幼猫。
出于某种悲悯同情,他在那个风雪夜把她救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几岁的模样。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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